黄昏西沉,我俩各自清理完毕,小二才找人来处理木桶里的脏水。送走打扫的人,我们放磕上门下楼学着寻常百姓找吃食。
仰头远望掌柜头顶的菜牌,眼花缭乱,我一时拿不准注意,含笑道:“影,你想吃些什么?”
他简单扫了眼,耸肩无所谓的说:“我随你喜好,你做决定就是。”
“那好。”我上前对掌柜道:“飞鸾脍、菊香齑、芦服、含凤、百岁羹各一份,外加壶你们这特色桂花酿,帐待到走时与房费一起结。”
掌柜草草记完菜式,叫唤来在不远处的小二吩咐数句,小二即刻将我们靠近□□栏杆边的空桌。悦来客栈要比在外看的感觉更大些,客房不少,环绕的客房中是见天的小院,供客对月把酒吟诗的场所。
今日正是月朗星稀,饮用桂花酿月下花前的好时光。小二端上最后一道百岁羹,笑道:“客官你们的菜上起了。如果你吃完要回房,不必麻烦从丰谷号房那楼梯绕,那边走廊尽头的楼梯也可以上去。”
我浅笑点头应和,刚好不远有桌客人在找小二,省去我打发的功夫。
尝着桂花酿,含了口微甜清口,逐渐清洌的酒香与浓郁的桂花香味漫散在唇齿间。我欢喜的很,正打算品上第二口,顿时被正从丰谷号房出来的两人吸引住目光。
注意到我异样,影停下夹菜的筷子,奇道:“苏,你在瞧什么?”边说边回头,这一回头他亦是愣住怔忡定住。
先后下楼的是一个白面书生与飒爽英姿的翩翩公子。书生穿戴的清雅,骨子里隐隐透露出身帝王家的贵气,更让我感兴趣的事他身后的俊朗青年,世上有人能与我过去匹敌的,着实少之又少,此人绝非凡物。
影警惕的打量那两人多时,向前俯身对我小声道:“那人该不会是……”
“不,虽说不是简单的人物,却并不是迷魇,上三界过往高位长老不多,但也不少,其中不乏有隐世的高人。”眸中闪过一丝掩藏的杀意,男子摇扇似有所觉朝我们一处瞟来,对我们点头微笑,亦是瞬息的慌乱仍没逃过我观察。
影不时打量着缓步走来的两人,极为不解开口:“这般人物怎会来到人界?他的目的是为什么?从他举动来看是在暗中保护前边的文弱书生,既是如此,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带书生去上三界隐居,何故还在次冒险……”
我含笑看着自说自话的影,道:“你一股脑在说些什么?那么问题我是回答不了你的,假使你真的很好奇想知道,大可以上前拦下两人,刨根揭底的问个清楚。”
偏巧不巧,两人竟被安排在我们邻座,我满是疑惑好奇,时不时会偷瞟他们几眼,而他们两人只顾着说悄悄话,始终没注意到我们这边的诡异行径。我静神窥听到他们细碎的话语,偶有几句提到的正是阳州城的异样古怪。
影皱着眉对满桌菜干瞪眼,道:“苏,你浪费银子点了一桌子的菜,自己半口不碰的,尽是喝完整壶酒,真是浪费。”我浅笑应对影无休止的唠叨,蓦地觉着有异样的视线,警觉的侧目正对上手执羽骨扇男子的双眸。
我略蹙眉紧盯着他,或觉失礼他张惶的移开视线,继续与书生说笑。
影凑近我道:“你盯着人家仔细瞧了许久,可有看出一丝逾常的蛛丝马迹来?”
“只可确信他们与迷魇并非一路人。”
影紧张的神色稍有松缓,指尖推着青花瓷盘到我眼皮子底下,调侃道:“我算是明白了,这世上除池羽亲自下厨烧的佳肴外,龙肉于你都食之无味的。”
我不予置否的耸肩,手举木筷停在半空许久不没兴味下筷,干脆将木筷掷到一边,轻笑道:“池羽烧出的菜满是他的心意,而眼前的……”我颇嫌弃的睨了眼,道:“且不论口感上的差距,我只尝出扑面而来的铜臭味。”
影微张嘴盯了我半刻,一脸是藏不住的鄙视,声音不由高了半分:“池羽不在这儿,你犯得着说的那么肉麻吗?”
果真是有问题,我压住影的手阻止他继续揶揄,微侧头目光直逼方才起就不断窥视我们的人。执扇男子对我讪讪一笑,伴着他瑟缩微动,耳畔登时传来瓷器落地破碎声。气氛瞬间似是降到冰点,我周身散发着阵阵戾气,吓的店小二一时半会儿不敢上前。
我无声挑眉望着那男子,并未觉出他的敌意,他眸里反是隐约泛着酸楚与委屈,仿佛是极力忍着落泪的冲动,眸子清澈直视着我似有含泪。也是奇怪,我瞧着刹那一怔忪,直瞪他的眼神忽温柔下来,须臾间就没了杀戮的意思。
心忧情势会变得不可收拾,影拖拉着我手臂,对周遭笑道:“没事,没事。不过是误会罢了。”把我拽回厢房,方才使力甚多,影瘫坐在走廊窗边圈椅上,抱怨道:“前一时说话还好好的,你怎么说怒就怒。没由来的火气,依我看那执扇男子并没得罪你的意思。”
“我是想弄出清楚他盯着我们瞧的缘故。”
“或许是单纯的好奇。”影望着窗外观察着客栈的每个人,顿一顿道:“阳州城的百姓基本都是没魂魄的,遇着个有魂的人,又是灵力高于自己,好奇你的身份也不足为奇。”
我精心思虑多时才开口:“你这么说确有道理,兴许是我近日神思紧张,想的多了吧。”
影起身替我捏着肩,下颚磕在我肩头笑说:“疑神疑鬼的。”
突然响起一阵叩门声,我即刻警觉的开口,“什么人?”
幽幽传来的是店小二的声音,“两位客官,我送茶水来了。”说罢,房门随之被他推开,不等我们开口拒绝,他利索的把茶盘置在茶几上,走时添嘴道:“这可是壶好茶,茶香清冽,两位客官切莫错过,若有兴趣可开盖好生闻一下。”
店小二声音刚落已消失在屋里,仿若从未到过似得。琢磨着他适才的话,我愈发觉得蹊跷,夺过影手中茶壶,掀开紫砂壶茶盖。
“怎么会有纸条?”
掀开卷纸一瞟,我即刻对影说道:“你从窗口瞧一眼,送茶的小二往何处去了。”
影探出半身片刻缩了回来,惊诧开口:“苏,两旁楼梯都没人。”
我目光落在纸条上,沉思须臾,道:“影,你去大堂里找刚出现过的小二,让他送壶茶上来,仔细观察他有什么反应。”
明白我意图,影应声匆忙离去,约莫半刻就赶了回来,微微摇头面带愁容。见影的神情我更笃定自己先前的推测,阳州城的事隔壁厢房的两人或是关键所在。
“半夜子时,皇城玄武门前。”影盯着丰谷号房的方向,像是要看透般,“会不会是设的陷进,引我们入局。”
夜渐深晚,大堂里熙攘吵闹的人群逐渐离去,空桌上的红烛被一一吹灭,余留零星三两桌。我观赏靠近廊边窗只留条缝,隔壁始终悄然无声,即使而贴着墙亦是听出半点声音。
我低声道:“我如今的灵力,就算极力隐藏,能瞒得住迷魇却逃不出湮濑的法眼,同样的湮濑是否在城内我亦是觉着出。而如今的阳州城只有迷魇坐守,我甚至感受不到湮濑在人界的气息。”
影听我安慰仍是忧心忡忡,“可迷魇他……”
我宠溺的抚了抚他的额发,笑道:“记得我几日前说过的吗?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一定平安带你回神武。”
光阴似白驹过隙,转眼亥时过了大半,我与影蹑手蹑脚的出屋,站在丰谷号房前略有防备。轻敲房门数下,我生怕惊来尚未离去的那些被下摄心咒的傀儡。
时过许久,房门方缓缓而开,现身的事那白面书生,半寐半醒的惺忪着双眸,疲惫不解的打量我们。双方沉默良久,他困顿的开口:“你们是晚膳时……找谁?”
迅速扫一眼昏暗的屋内,并没第二人在场,我冷言地说:“就你一人在,你那位执扇的朋友在哪儿?”
“单恩公吗?他晚上似乎都有事要忙,你若要找他待天亮后再来吧。”
影嗤鼻不屑飞了个白眼,讥嘲道:“这大半夜的有何事可忙?你是在与我们说笑么,或是说他借着月黑风高夜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迷茫无神的双眸瞬息变得清醒冒火,他急促的喘息,气急败坏道:“两位若是来侮辱人的,请回吧。”
我冲影使着眼色,对涨红双颊怒气冲天的白面书生赔笑道:“家仆不会说话,就爱胡乱开玩笑,并不是真有意要惹怒公子的。”
受过良好的教养,纵使恼怒依旧注重不失身份的礼节,他压下脾气开口:“两位公子倘若没他事,恕我不再招待。”微屈身作礼,他“嘣”一声关上房门。
我环顾着四周冷笑,很是羡艳屋里安睡的凡人,即使客栈如今只有我们三人,已经不知不觉能一觉酣睡道天明。而我们却不得不到处奔波,解决本不该是自己的麻烦。我与影趁人不注意爬上屋顶暗中观察大街小巷的情形。放眼望去是一片昏暗,独有皇城附近灯火通明,整座城池的百姓都聚集在那一处。
半夜子时,皇城玄武门前就是真相所在。
“你在客栈里等着我,我去瞧个所以然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