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掌柜替我们收拾下客房,我们去吃碗面填肚就回。”说罢将定金交在他掌心,对池羽使了个眼色离开。
江柳镇小巷蜿蜒曲折,从正门离开,兜兜转转良久方找到掌柜口中的面摊。意料中的萧条,零星数人各自一桌。
“两位客官,想吃些什么?”
池羽瞅了眼其他桌上的吃食,道:“来两碗老板拿手的面食。”
二傻子扬声:“好嘞,客官稍等马上就来。”
“那两位公子点的,同样给我来份。”身后声音刚落,一旁的木凳猛然被拉开,一阵吱响。
影自顾自拾杯喝茶,似见不着我脸上的讶异。池羽忽见影,神色略吃酸味不语,与影的悠然自得迥然不同。
二傻子下面功夫极快,不多久三碗热腾腾的汤面已端上桌。手艺说不上出众,却是不差很是开胃,池羽想必是多时不进食,风卷残云的眨眼半碗已下肚。影瞧着与平日悠悠然不同的池羽,颇为惊讶,悄悄将自己那碗面推到池羽面前。
“野猫都比你吃的优雅。”替池羽擦拭沾葱花的嘴角,我柔声道:“慢点吃,仔细别噎着。”
池羽瞥了我眼,依旧是那般狼吞虎咽。
不知何时起,影不再是先前悠闲的模样,坐在一边沉默寡言,神色紧张动作也颇为拘谨。我察觉异样,浅笑问道:“怎么跟个闷葫芦似得,在想什么事?”
影三缄其口,怯怯道:“我不知主上已恢复身份,刚才……”
慌忙压住影的手,阻止他正要起身下跪的打算,喟叹:“你我早不是主仆关系,又何须跪拜大礼。
放下手中碗筷,池羽困惑地眨着眼眸,片刻疑惑开口:“与山洞有关?”
我点头默认,转眼抓紧影的手,浅笑道:“别苦着脸,怪丑的。”
幸而时候已晚,初春夜寒潮阵阵渗人,来往坐客都不多,没人注意我们这的诡谲行为。影依旧是怕我的,只稍稍收敛惊慌失措的神态,失了方才的逍遥自在。
池羽草草解决见底的食物,假意愤然道:“你对影亲昵的态度,真是让人瞧着食不甘味。”
影一惊惶恐盯着我,因是怕我为池羽厌弃疏远他。我有些恼他的不信任,但明白事出有因,怪罪不得他。
“不是挺好,懂节制是好事。否则吃撑吃伤了,还得替你找大夫来看,岂不是劳民伤财么。”且不看池羽略恼怒的神情,将面钱支给刚巧走过的二傻子,“与其呆着受冻,不如早些回客栈。”
影攥着我衣袖,小声低语:“得小心其余来客,恐是贼匪之流。他们来店上楼时,我恰在窗后窥望。个个目露凶光面带煞气,身着大氅怕是为了藏利器。”
池羽迷茫开口:“出来时掌柜也说来者不善,既知又为何照留。”
我冷笑讥嘲:“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怕要累得镇上人一同倒大霉。”
“你打算如何应对?”
不明影所为何意,我淡淡道:“只要不来得罪我,我犯不着去蹚这浑水。”
影似乎料到我会如此回答,稍挑眉不语其他,末了快到客栈时才低声呢喃了句:魔终究是魔。他的话音极轻,奈何逃不出我极佳的耳力,我佯装不曾听闻自顾前行。我未料到影会心生恻隐,兴许人间一行,已改变了太多。
走在江柳镇街巷中,便可得知其地治安甚差。刚过戌时,更夫已悠悠在巷中徘徊,打更声彼伏响着。镇上行人神色匆匆往家赶,大街店铺人家早是紧闭大门,行至客栈门口恰巧遇到更夫,他好生提醒我们夜晚街上危险,让我们早些回去。
“你们可终于回来了。”掌柜瞧见我们神情顿然宽松,赶忙关了客栈前门,恨不得能多挂几把锁。影装着与我们不相识,径自回房。掌柜特意将我们带到天字房门口,嘱咐道:“两位公子,既然回来就别往外走。这儿夜里不安全,你们还是早些休息的好。”
我不以为然道:“当真危险至此?”
掌柜叹息眸中苦闷说:“公子有所不知,这镇子几乎每家人都被贼匪肆意抢砸过。官府不作为,强盗又猖獗。早不是人呆的了,若不是周遭小镇大多如此,大城我们又呆不起,谁还在这鬼地方住,早携眷搬离了。我好意奉劝两位公子一句,你们在京城赏完花,安安稳稳的从官道回翔云,可比你们这般要安全的多。”
“谢掌柜提醒。”
言毕池羽不愿在门外多呆,默默进房心情不太好。我目送掌柜离开,良久才见影从房里出来,轻声磕上房门溜进我这儿。池羽驾轻就熟地沏着茶,脸色沉闷欲言又止。
接过池羽递来的茶,受不住他迷蒙的眸子,喟叹:“有话就说,别憋着。”
“你说六皇子若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是否会难过。”
影听闻一愣,略有醋意:“必然不好受,终究是他的子民。就不知,倘若六皇子开口,结果会如何。”
抿口杯中清茶,食之无味。执拗不过他们,我不得放下瓷杯认输:“我怎么就摊上你们两个祖宗,尽给我添些麻烦事。”
影听出我话中意思,深谙计谋得逞,嘴角不自禁上扬,却没敢接话,自顾喝茶掩饰。
我瞧着满是笑意的池羽,叮嘱:“今夜你们在房内好好呆着,省得到时还得分神来救你们。影待我离开,池羽就交你照顾了。我会在房门外设灵咒,不用担心会有人扰你们清净。”
交代完担忧的事,我起身离开房间,房门设下的灵咒莫说普通人打不开,即使湮濑亲自跑来,也得损耗大半灵力。事不宜迟,我悄声走到长廊尽头,轻敲掌柜夫妇的房门。屋内有窸窣的动静却迟迟没来开门,想来他们还是怕的,我不耐烦的再次叩击木门依旧没人应声。
良久,一旁的木窗忽传来金属的摩擦声,心下不由觉得好笑,既然怕到连窗都要上锁,又为何要接这笔生意。窗向里微开了条缝,掌柜小心翼翼地眯眼望了望。发现是我才胆大的开窗,讪讪摸着脑袋傻笑。
掌柜细声细语道:“公子有何需要?”
被他傻样逗乐,我一时没了怒意,淡淡道:“隔着窗招待客人,是贵店特色吗?”
经我提醒,他才发现失礼忙拿钥匙开锁,木门微开我即刻闪入房内,迅速关上身后房门。屋内烛火曳曳,老板娘惊恐的坐在桌旁,吓得兀然哑声。
无视两人的怯怯惊惶,我冷冷问道:“除却隔壁公子外,店里共来几人?”
带着颤微的口气,掌柜缓缓道:“左不过三十不到。”
我听罢挑眉,讥嘲:“那么多,你还真胆大敢做这生意。”光打劫一家客栈不需如此多人,声势浩大赶来的人数众多,必是野心不小。盘算片刻,我置喙掌柜道:“趁楼上那群贼人没动手前,你速速去街上告知更夫,让他尽快通知镇子上的人,无论今晚听到任何声响都别开门,否则好奇心害死猫,我定不负责。过了这一夜,往后江柳镇就无需夜夜闭户。至于你们自己,给躲好了,省的我回来还得替你们收尸。”
不再与掌柜多言,拽过屋内妆台上的钥匙,悄悄然下楼打开前门溜了出去。江柳镇的街静寂渗人,数片残叶随风卷过嬉戏簌簌作响,偶有鸡犬声彼伏,与陈氏村祥和安宁相比,镇上令人觉得格外荒凉。
江柳镇巷子蜿蜒众多,找地儿躲藏相较容易,藏身在离客栈不远的小巷里,我耐性等着随时现身的猎物。隐身在巷内,我尽可能消散自己存在的气息,连呼吸都异常平和低缓,外人眼里就如木头人一样。只有我知道,面无表情的淡然下是煞气腾涌,一颗嗜血的种子正迅速发芽茁壮。魔的本性沉睡太久,既已醒来,纵使自控力再好亦难掩兴奋。
镇子静得可怕,却适合将要发生腥风血雨的黑夜。并未等太久,客栈的前门发着“吱呀”的悲鸣声被用力推开了,从脚步声推断是洋洋洒洒的一群人。
我瞥了眼身边木桶中的井水,掌心贴水面抚过,旋即一把冰刃在手。
“他娘的,这客栈真穷。”说话的人口气败坏,左脸有疤应是头目身份的人物。
另一人谄媚道:“老大别生气,我们今晚整个镇子搜刮过来。还在乎少几个钱么。”
“不过刚在二楼那房间真邪门,我们几个人怎么砸都砸不开那门。大哥,会不会是死老头把钱都藏在那房间里。”
刀疤男猛然拍了方才说话人的后脑,怒骂:“你们几个废物娘们似的,一扇门都砸不开。”
“老大,会不会是有人躲里面拿东西顶着门。刚狗子来报,说之前有几个书生进了镇子,面目清秀的很,其中有个不比咱们镜月的六皇子差。”
我冷笑听着不知死活的对话,主意居然打到我身上来了。
刀疤男淫声扬起:“那老子可要尝尝才行,轩弈尘是凌大哥的,我们无福消受。这个总他妈是我的吧?”
凌峰养的狗居然和主人一样,不知死活。我悄声走出小巷,站在廊檐下,清冷的月色被屋瓦遮去。离他们有些距离,又无光照射,不仔细看绝对注意不到有人。我冷眼看着眼前二十多人,嘴角扬起阴冷的笑,一身玄黑手执冰刃,就如死神般算计着如何取众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