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松涛苑门口,就看见大哥一脸温柔地扶着大嫂在院子里转圈了,不时的还伸手指了自己觉得最好看的花儿给她看,顺嘴还要念几句应景的诗词来。夫妻两个看着那叫一个浓情蜜意,鹣鲽情深。
看着嫂子高高隆起的肚子和枯黄憔悴的脸,破虏心里就算有天大的火气也压了下去,他走上前冲两人问了个好,“大哥大嫂好兴致啊。”
钟承志瞪了他一眼,“自打回家来不是吃就是睡,出息了你!”
石晴赶忙伸手拍了丈夫一下,“破虏大小伙子正是能吃能睡长个儿的时候,这是好事。”说着就温柔地替破虏整了整领子,“今晚到嫂子这儿来,嫂子吩咐人做你最爱吃的八仙会。啧,这衣裳是不是小了?我这身子沉没法动针线,今晚我就让人给你重新做两套衣裳你凑合先穿着。哎呦,你身边没个贴心的人照看着真不行,要我说,爹这次回来就该好生替咱们破虏挑个好姑娘,他都这么个大小伙子了,是该成家立业的时候了。”
破虏看着嫂子这样,想起自己才三岁的时候,嫂子就嫁进来了。那时候嫂子也就一个十五六的小姑娘,一进门就得帮着大哥照看他这个小叔子,因着亲娘死的太早了,在破虏的心底,他其实一直拿大嫂当娘看待的。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撑起笑脸应付走了大嫂,这才拉着大哥到了外院。
钟承志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小弟这么板着脸无比严肃的模样,忍不住有点好笑,他伸手给了破虏一个栗子,“这么大个人了,有事说事,别拉拉扯扯的。”
“大哥,生儿子就那么重要吗?你没有看到大嫂这些年生了这么多孩子,身子骨都糟蹋成什么样了吗?”破虏本想着要跟大哥好好说,可是一想起几个侄女扑簌簌落下的泪水,他心头的火气就忍不住了。
钟承志被小弟这怒气冲冲的质问骇了一跳,继而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去,他看着破虏被怒气冲红的眼眶,忍不住长叹一声,“破虏,生儿子就是很重要啊。”
“你!”
钟承志拍了拍破虏的肩膀,沉声道:“你可知,我现如今已经年近而立,看着同僚们一个个的说起自家儿子如何如何的,我也会眼馋,眼馋的很啊。若我一直无后,那待我百年之后,香火可怎么办?”
破虏完全不能理解自家大哥的这种神奇的脑回路,“无后?你都四个女儿了,还无后?什么香火,人死如灯灭,一切都一了百了,哪里需要什么香火!”
“女儿终究是要嫁出去的,是别人家的人,你懂不懂?就像你大嫂,你二嫂,她们以后都是钟家的人!待你日后成亲了就知道了,一个大男人没有儿子,你在同僚面前连腰杆都挺不直!”钟承志也觉得自己的小弟有点问题。
“你想要儿子,可以。”破虏停止跟他争论这个有后无后的问题,“但有必要走火入魔到为了生儿子把三丫头送去出家吗?你还有没有心,她是你的亲骨肉啊!”
钟承志一瞬间红了眼眶,他抬手蒙住眼睛,沉默半晌后才涩声道:“我……没有要送三丫头出家。你嫂子如今情形不好,她年纪大了,大夫说她多思多虑怕会伤身,这胎一不小心就会一尸两命。既然她信,我……我要让她平平安安的生下这一胎,要她长命百岁的活下去。”他顿了顿,“三丫头是我的亲骨肉,我怎么可能会送她出家。只是让她去庵堂暂住一段日子,待你嫂子顺利生产之后,我就会接她回家。”
破虏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大哥,“三丫头那么小,你要送她去庵堂暂住?你就不怕外面有坏人,把她拐走,把她……害了?”他简直想撬开大哥的脑袋,看看他脑子到底怎么长的,“哪怕为了大嫂,也不能就这么把三丫头送出去啊!哪怕,哪怕你暂时把她送去姨母那儿住一段日子,等大嫂生产后再接回来不行么?”你知道不知道,小丫头孤零零被送去寺庙,对她的伤害有多大?
钟承志被破虏这种充满鄙夷的语气激怒了,也跟着吼了起来,“那你让我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你嫂子夜不能寐,日渐虚弱,直至一尸两命吗?”妻子信极了那个神婆的话,他就是想把那个神婆逮回来碎尸万段,也于事无补。人家话已经说出来了,妻子也深信不疑了,并且为此搞的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的。三丫头是他的亲闺女,可他也不能为了一个闺女,就让妻子带着腹中的儿子一起去死吧?
“你嫂子现如今已经认定了是三丫头妨克的她不能生儿子,早已打定主意不要她了,你让我……”
看着大哥眼珠通红,满面悲戚的样子,破虏反而冷静下来了,“是不是只要三丫头不是这家人,从此不跟大嫂见面,大嫂的那颗心就能放下了?”
钟承志没有说话。
“分家吧,大哥,把我分出去吧。”破虏伸手按着承志的肩膀,认真地说:“把我分出去,把三丫头过继给我,从此以后她就是我的女儿,跟你和大嫂再没有关系,永远都不会妨克到你俩生儿子了。我带着她离开这儿,去外面住。”他才不信只有大嫂这么认定了,怕是大哥连生了四个闺女,对于这神婆的胡说八道心里也有那么一点将信将疑吧。
他不能让三丫头继续待在这样的家庭里,要是大嫂这胎是儿子还好说,万一再生个闺女,大哥大嫂是不是真的就得押着她去出家,甚至要逼死她了?
“你!”钟承志张口结舌,他没有想到自家弟弟居然提出了分家和过继。
破虏笑了起来,笑的那么苦涩那么无奈,他耸了耸肩,“你看,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反正我|日后肯定是要分家出去的,现在只不过是提前罢了。再说了,三丫头跟着我这个亲叔叔,总比被送去一个不知深浅安危的庵堂好吧?”
说着,他转身就走,“走吧,大哥,咱们去跟爹说一声,开祠堂。”他不信都闹成这样了,自家老爹会不知道。他虽然多年来都不理解老爹求子的心情,但他知道,大哥的心态就是老爹的翻版,这事儿都快尘埃落定要送三丫头出家了,老爹还没有阻止,那就说明老爹也是默许了的。
看着破虏挺拔的背影和坚定的步伐,钟承志第一次发现,他居然一点都不了解这个他亲手抚养长大的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破虏要当爹了!
☆、我当你爹
不出破虏所料, 当他对父亲说出自己的打算之后,一向脾气暴躁的老爹居然没有跳起来到处找棍子要打他,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父亲是知情的。
破虏一撩袍子跪了下来,“爹, 你就答应了吧。我是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侄女被送到庵堂去的。”他磕了个响头,“您就当儿子要成家立业出门去自己立户了, 我会找个离咱家近的宅子住, 等嫂子顺利生产之后,我再经常带着三丫头回来孝顺你。”
这也是无奈之举,他的年纪也就比三丫头大八岁,两人虽说是嫡嫡亲的亲叔侄,可他一个还未成家的大小伙子要是带着一个年纪相近的侄女出去住一块儿,人言可畏, 好说不好听。干脆就直接把三丫头过继到自己名下, 成了正经的父女在礼法上就站得住脚了。
钟沛看着这个儿子越发效似亡妻的面容, 思绪不由得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时候她正值豆蔻年华, 分外大胆地拦在他这个外男出宫的半路上, 肃着一张笑脸, 无比认真地说:“钟良臣,我要嫁给你!我要你做我的驸马,我要给你操持家务,为你生儿育女!”
他没有想到一向安静的像个太子小尾巴的永安公主居然能做出这等冲动出格的举动, 他嘎巴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永安又逼近一步,紧紧攥着拳头,抬高了调门说:“我知道,做你钟家的媳妇就要受得住夫君不在身边陪伴的苦楚,也知道必须得能生儿子多生儿子才行。你放心,沈麼麽帮我看过了,说我臀大又圆一看就是生儿子的身板,我一定能替你生一大堆儿子。”
她扬起头,嘴角绽开一点点得意的笑花,“我不是离了你就要死要活的性子,你去打仗,我就在家等着你。你要是战死了,我替你钟家顶门立户教导孩子成材。”
当时说这话的永安眼睛很亮,稚嫩柔和的脸上满是比钢铁还要坚定的味道,和现如今的破虏简直一模一样。钟沛叹了口气,沉声问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破虏懂父亲的言下之意,他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才开口:“父母在不分家,儿如果现在分出去,外面肯定会各种猜测是否儿子做错了什么事才会被撵出来。可是这样也好,先让周围人把视线都放在我身上也好,总好过三丫头突然被送去庙里,那传出来的话可能就把她一辈子毁了。”这年头什么样的姑娘会被送去庙里,无外乎名节有损或者八字有异的,这样的姑娘以后怎么过活。
相比起一个小孙女钟沛自然更疼爱小儿子一些,他不可能让儿子被外人指指点点,可这小子向来是打定主意不回头的性子,他知道既然都说到他面前了,这小子绝对不会动摇的。
钟沛抬头掐了掐鼻梁,沉吟半晌才开口道:“再过三日,我就要起身去南边应付南蛮扰边了,就说你娘托梦,我此去南边恐有性命之忧,需要家里属蛇属牛的人出去避一避。”破虏属蛇,三丫头属牛,“分家的事情就不要提了,我在甜水巷有处三进的宅子,你带着三丫头和家里属蛇属牛的下人一起过去,先在那儿住着,等你大嫂平安生子之后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