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再找, 江南数十万百姓的性命可都寄托在这位文先生身上了!”姬隐想了半晌, 确认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 咬了咬牙还是吩咐下去不能放弃。
许河挠了挠头,“是。主子, 敢问这位文先生是何人, 主子为何……”
“文先生的祖上便是三百年前的药佛文仲明, 你说我找他所为何事?”
许河一听文仲明三个字,眼睛立马放光,“奴婢这就吩咐下去,让他们务必尽快找到文先生。”文仲明啊, 三百年前被人称为阎王敌药师佛的人,是他祖父日日念叨的人啊。
“胡家呢,还是不肯开仓放粮吗?”
说起这个,许河刚刚还因为要见到药师佛后人的激动就像泼了一盆冰水一般灭了个一干二净。他握了握拳头,咬牙切齿道:“胡家派人回话,说是胡家主因这场大水损失田产太多,一气之下病倒在床,现在起不了身,神智都不大清明了。”胡扯八道,埋在胡家的探子传话,说这胡家主还见天儿的和他那群小妾们花天酒地呢,哪来的起不了身神志不清!
听到这事儿,姬隐反而轻声笑了起来,“咱们派去的探子到了胡大少身边了没?”
“到了,而且十分得胡大少的信重。”
“传话进去,告诉他可以开始动作了。”这人可是自己精心调|教两三年,专程替胡大少挑选的人,若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那他这个当主子未免太无能,还有什么资格争大位。
等到许河离开之后,姬隐摩挲着小葫芦,脸上绽开一丝温柔的笑意。这辈子既然打算把破虏困在身边,那就不能给他离开的借口。上辈子他行事有些急躁,想着快速确立自己的威信,动用的手腕有些过于冷硬,那这辈子就不要亲自动手了,让胡家自己开始闹个天翻地覆,你死我活,他来坐收渔利不是更好?
他把小葫芦凑到嘴边亲亲一吻,“破虏啊破虏,你一定要等我回去,我一定会活着回去见你的。”摇曳的烛光下,小葫芦发着温润的光芒,从这小玩意儿上面紫红油润的包浆,就可知它是多么得主人的喜爱和珍视。
通往江南的官道上,一匹骏马正在飞驰,破虏使劲一甩马鞭,心中默念着:长平,长平,你要长长久久,平平安安,你一定要好好的!
水患之后紧跟着瘟疫,江南本是鱼米之乡,百姓人口本就多,这次水患一来,死伤无数暂且不说,就说这流民全部涌进了扬州城,灾民一多吃喝就是问题,原本等着朝廷拨发下来的救灾粮,可这粮食经过层层盘剥之后,落到灾民手里的简直十不足一。胡家本是江南巨商,什么叫为富不仁看他们家就知道了,仗着背后有人,先是趁着水患抬高粮价,后是趁着瘟疫垄断药材高价出售。
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打心底里诅咒胡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可他们也就是嘴上诅咒,谁也没指望骂就能把胡家骂死了。谁知,前些日子,不知怎么的,胡家的灾祸是一桩接一桩的出,先是喜欢强抢民女的胡二少和其弟争风吃醋,俩人大打出手,胡二少被胡三少给打的昏迷不醒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大夫说是没救了。
这胡二少可是胡老爷最心爱的小妾所出,这小妾脾气骄横霸道,哪里善罢甘休,直接带人上门去找胡三少麻烦,胡三少和胡三少的那个娘也不是善茬,两相打将起来,场面十分混乱,也不知是谁下手,居然把胡三少给打死了。
胡老爷这辈子娶了无数小妾,可除了正妻所出的大儿子,唯有这两个小妾各给他生了一个儿子长大了,剩下的全部都是一水儿的闺女和四五个还在襁褓喝奶的小儿子。猛然连续折了俩长大成人的儿子,早就被酒色掏空身子的胡老爷这下没抗住,真的病倒了。
这事儿还没娱乐百姓多久呢,就听说胡老爷被一碗药下去,直接嗝屁了,而下药的人就是他的大儿子。
这下好了,家主死了,嫡长子下大狱,胡家群龙无首,那些旁支正想着霸占产业呢,七皇子殿下手持尚方宝剑进驻了胡家,以胡老爷生前有折子,说捐出所有的家产给朝廷用来救灾为由,用一块御赐的上善若水的牌匾拿走了胡家所有的家产。
不管胡家旁支和那些想占便宜的官员们怎么咒骂,百姓们倒是高兴坏了。谁叫七皇子接手胡家之后,第二天一早就开仓放粮,每家十石粗粮。
十石粮啊!一家五口的家庭掺和着野菜省点吃,可也吃一整年呢!
有了这么一出,大家都山呼万岁仁慈,七殿下恩德,民心一下子就起来了。无论当地官员怎么愤恨,可他们现在还真不敢做什么,人家好歹也是皇子,手里还拿着尚方宝剑,随便找个由头宰了他们都没人敢替他们说话。
不是所有的官员都是脑满肠肥的想要刮地皮的,还是有不少清廉怀有报国之心的地方官员的。姬隐这一手,就招揽到了不少官员靠了过来,在这群人的帮助下,放粮放药的事情进行的有条不紊。
虽然文先生暂时还没有消息,但是扬州城再不复前些日子的死气沉沉了。有粮食填饱肚子了,人心就开始求活了。在姬隐的安排下,病患们被隔离起来,凡是谁家有人发病必须上报,若有隐瞒一律处斩。连续砍了几家人之后,百姓们又见识到这位菩萨心肠的七皇子也并不是一味的软和,赶忙听令行事。
全城的医生都被聚集起来,不管愿不愿意,都要每日行诊,哪怕救不下治不好,起码得保证不能让瘟疫疯狂传染。
这些事儿听着不多,可姬隐手边可用的人太少,哪怕有不少低品级的官员靠过来帮忙,也忙了个天翻地覆。
这天姬隐终于抽出空多睡了两个时辰,正在考虑如何措辞,请皇帝多派两百侍卫给他。要知道,他这次虽然行事隐秘,可太|子|党人也不是傻子,怎么胡家一直好好的,他一来江南,胡家就接二连三的出事。就算拿不到他的把柄,可是只要这么一推测,到底是谁在背后使劲就一目了然了。
对于太子来说,要笼络百官,要私下养兵,胡家是丢不得的钱袋子,自己这一刀砍下去,太子肯定会气个半死,若不想着报复回来,那太子就是圣人了。
现如今,他在扬州城里,这上上下下有无数眼睛盯着还好说,太子不敢对他做什么。可治灾总有结束的一天,到那时他势必是要回京的,现如今他身边只有不到五十个侍卫保护,若不找皇帝多要点人,等他回京的路上,太子随便派一队私兵装扮成土匪来,那他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了。
只是这折子该怎么上,上面该怎么写,还得好生斟酌一番。皇帝近年来越发多疑,自己这次治灾办的这么漂亮,收揽到不少民心,肯定扎到了皇帝的肺管子,自己要是措辞失误,皇帝会不会以为自己恃功而骄,想要伸手要兵权了?
正思量着,就听到一阵哒哒的脚步声,许河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来,“主子主……”
被打断思绪的姬隐忍不住蹙起眉头,不耐烦道:“许伴伴,我不是说了不许……”他话未说完,因为一个高大的身影紧随着许河走了进来。
这人满面风|尘,说是灰头土脸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狼狈。手持一根马鞭,一身早就看不出颜色的外袍,一下巴拉碴的胡子,头发脏乱的像干柴堆在脑袋上,眼珠子通红的好似要滴出血来,可却带着一种别样的光芒。
看到这个人,看他这个样子,姬隐忍不住有些恍惚,上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人的时候,他就是这般模样,不过那个时候他是为了姬康,那这辈子,他是不是为了自己呢?
不期然的,一向成竹在胸的姬隐有那么一瞬间的瑟缩。
破虏看到姬隐好生生地披着衣衫斜倚在床榻上的样子,这口吊在心头的气才终于呼了出来。他一步一步朝着姬隐走了过去,嘴角漫上开怀的笑意,伸手摸了摸姬隐的脸,确定这个人还好好的,还活着,“长平,我来看你了。”
听到破虏嘶哑到几乎是气声的声音,姬隐再也忍不住扑上去死死抱住破虏,他心底叫嚣着,这个人来,他是为了自己而来的,这辈子他终于是为自己而来了!
“你个大傻子!你是不是傻,这什么地方,你为什么要来啊!你个傻子!”语气有多严厉,姬隐脸上的笑容就有多灿烂。
破虏舔了舔嘴唇上开裂的血口子,拿下巴蹭了蹭姬隐的脑门,“哈,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你这么想我呢。”
姬隐抱着破虏的脸仔细端详片刻,心疼地摸了摸他粗糙的皮肤,“你骑快马来的?”
“那是,我带了三匹马,不眠不休跑了两天两夜,就为了见你一面,是不是很感动?”破虏觉得自己浑身都没有力气,他凑到姬隐的软塌上躺了下来。
姬隐的手抖了一下,他想打这人两下,为他不爱惜身子。抬起的手却轻轻落在破虏的脸上,“许伴伴,去帮三公子备水。破虏,别睡,你先梳洗一番再睡,洗了睡舒服。”
破虏眼睛已经粘到一起了,他喃喃道:“我先睡会儿,你要是喜欢我的胡子,等我睡着了,想怎么摸,就怎么摸。现在就让我睡吧,我好困。”他撒谎了,从京城到扬州,快马两天两夜怎么能到,他其实已经五天没有合眼了,现在确认长平没事儿之后,提着的心一放下来,这困意就好像潮水一般涌上来把他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