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保住堂嫂,也必须保住堂嫂。说到底长孙姑姑会被害,起因是他。一开始不敢站出来直到堂嫂为了他、为了儿女而勇敢的剥开伤口,让自己承担上莫须有的罪名。他才开始惊醒,灾难本就因他而起,一直站在爱他的人身后,由着爱他的人替他背负风雨,这算什么?
他长大了,过两个月便是弱冠。执冠礼字,成人担事。
疯子和尚说过调香师,调的天理之香,调的人心正道。他说香料是高贵的君子,哪怕外表腐朽丑陋,内里却是价值连城。它的香气哪怕是被裹在腐臭中也能在经年累月中缓缓扩散,一点点侵蚀污浊和腐臭。
调香师,就是从污浊和腐臭中发现了香料,发现了他的内在。所以一名真正的调香师应该是拥有比君子更为高贵的品格。
苏明德当着所有人的面,光明正大,灼灼光华朗声说:“我的嗅觉坏了。”
一如所预料到的,所有人被这消息震得头脑发昏。唯独
万钧抿紧唇,眼神如利刃,心中有暴怒有心疼有不解。
苏明德有多么热爱香道他一直看在眼里,他也曾想过破坏苏明德的香道,毁掉他的热爱。让自己变成他唯一的依靠。
但最后还是因为舍不得而放弃,进而容纳。
也因此他更不能理解苏明德为什么可以当众做到将自己嗅觉失去的消息暴露出来,一旦暴露他将会被剥夺继承香道的权利。
他以往所有为香道而付出的努力,在香道上的天赋全都烟消云散。所有人不再赞叹他的天赋,剥夺欣赏的目光冠以‘骗子’名号。
因此,万钧不能理解苏明德,也心疼他即将面对承受的苦难。
其实说到底万钧从小被灌输的理念,弱肉强食。他的世界里只有强者称霸,输了就会失去一切。所以他不能理解苏明德的道,不理解世人称赞的君子。
但没关系,他的眼中只有苏明德一个。
苏明德就是他的道。
苏明德不理睬众人的呆滞,继续说道:“我的嗅觉在今早失去,昨日我也中毒了。于朝宗,如果你有点脑子就该知道我们都被设计了。”
苏明德现在也只能祈求于行峰能够不计以往恩怨,理智的听进他所说的。
“堂嫂说药香方是她所换,但长孙姑姑的药香方全都是简嬷嬷掌管的。堂嫂没有能力换掉药香方,而且她和长孙姑姑的恩怨早已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几十年相安无事偏偏要在儿女成双的情况下报复未免太蠢。于朝宗,你能理解——”
“我理解。”于行峰打断他的话,未等苏明德露出高兴的表情紧接着充满了恶意的说道:“我理解你们苏家眼高于顶,心高气傲,耍着我于家好玩。呵!你们!你们苏家真行,我祖母被害。堂堂大魏超品夫人被害。你们苏家,一个个跳出来指着谁是凶手,又一个个跳出来承认自己是凶手。现在呢?现在跟我说让我理智,让我了解,让我明白你们苏家也是被陷害的!你可真行啊苏明德,你们苏家……”
于行峰一个个人指过去,气笑了:“真行!拿我们国公府耍着玩?脚底下踩着我秦国公府的尊严,我秦国公府的超品夫人的性命,还言笑嘻嘻!好你们个苏家!!苏明德,我现在不管你是真冤还是假冤,有本事你便往上告去。否则我要你们苏家付出应有的代价!”
蓦地,于行峰回头对着万钧意有所指的说道:“可莫忘了,太后是我秦国公府的姨奶奶,贵妃是我秦国公府的女儿。陛下,是我秦国公府三代血脉内的血亲。打断骨头连着肉!”
于行峰这是在警告万钧不要轻举妄动,同时告诉他就算陛下要垄断香料那也是官场上的事。秦国公夫人这事情,陛下绝对会震怒并彻查。
苏家,逃不过。
苏明德,躲不过。
于行峰终是在愤怒之中想通了这一点,而万钧再不能那这点唬着他。
于行峰让人带走苏木氏,而后对着苏明德狞笑道:“若你参与进去,你逃不掉。若与你无关,你也有罪。”
于行峰领着重兵带走苏木氏,他们都知道,苏木氏凶多吉少。如同于行峰所说的,圣上绝对会震怒,届时苏家必受遭殃。
若真与苏家无关也要受天子迁怒,若与苏家有关,苏家必死无疑。
苏孟氏仰天长笑,凄厉如同鬼哭嚎。在一声声尖笑中被下人带走锁在她的院子里。
苏明德往后瘫倒,万钧接住他。
苏秀之猛然从地上蹿起,怨恨的盯着苏明德,“苏明德,你不是说过会护住我娘亲的吗?你就是这么护着的?”
苏明德张嘴欲说什么。
苏秀之怨毒的说道:“苏明德,如果我娘有事,你别想好过!”
苏明德嘴唇嗫嚅着,终是没有吐露只言片语。
第60章 第伍拾玖章
苏明德四处求情,想把苏木氏从牢里捞出来。只是以往和善的人如今都是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令他体会到人情冷暖的滋味。
际遇上的冷落,嗅觉的丧失,苏秀之的不理解和怪罪,以及长孙家与苏家交恶等事虽令他心力交瘁,但与此同时是渐愈成长坚强的心。
说是不幸却也是幸运,虽然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到底冲淡了因为嗅觉失去带来的绝望感。也许是因为发生了这些事,失去嗅觉反而变得不那么可怕绝望。
不管怎么说,至少苏明德表露在外人面前的便是坚强刚毅的样子。颇为有担当。
只是人情冷暖,世情险恶。
苏木氏身陷囹圄,长孙氏公然与苏氏交恶。苏明德与万钧□□曝光,成为建邺的笑话,且嗅觉丧失被调香师的圈子拒绝。
就连斗香大会都明确的把他的名字排除在斗香的名单之内。
且苏氏族老迂腐固执,就在苏木氏案情未明朗之时就逼着苏明曦休妻。又逼迫苏明曦早早定下下一任家主。
只不过要将苏明德和苏秀之两人排除掉,因一个是断袖,一个母亲不光荣。
苏明曦被当众步步紧逼,气得昏厥。更在之后听闻苏孟氏于房中悬梁自尽此噩耗直接病倒,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形如枯槁。
短短几日,竟有日薄西山之感。
在这当口,苏氏族老又来相逼。苏秀之不知是否被打击到,竟失却了往日意气风发的少年之态,面对咄咄逼人的族老沉默。一句话也没有辩驳。
倒是苏明德当场与他们对峙,指责他们不仁不义、为老不尊、卖老挟恩,之后又冷笑着说道正是由于他们步步相逼,仅顾着自己的颜面和名声,着急着逼迫留斛翁主退婚才会惹来荣国府的厌恶。
因为苏明德态度强硬冷漠,最后更是直接放话要么他们乖乖离开,要么让万钧将人一个个扔出府。
倒是有一人不服,跳出来吹胡子瞪眼的。苏明德便二话不说让万钧将人扔出去,大庭广众之下那族老倒是丢尽了脸面。
本是没有受伤的,奈何羞愧过头气愤过头自己狠狠的扭伤了腰。一时传为笑话。
因这事,苏明德之名声遍传建邺。便又是一场口头风波。
此些种种暂且不提,便说苏氏此番深陷困境,求助无门。苏明德便提着拜帖上端王府求助。
端王和香露公主倒也不似其他人避而不见,只是同样爱莫能助。
香露公主一脸为难:“明德,非我不愿助你。只是秦国公夫人是什么人?那是陛下的亲姨母,太后最尊敬的长姐。哪怕没有这一层关系,她也还是大魏王朝最尊贵的超品夫人,堂堂超品夫人被毒害,难道不足以轰动朝野上下?秦国公一纸奏折奏上去,陛下当场震怒,发令追究到底。谁若徇私求情同谋反一罪并处。明德,这事情,我帮不了你。”
秦国公夫人同样是她的姨母,因为这位夫人也曾助她良多。她也最敬重秦国公夫人,要不是涉嫌谋害秦国公夫人的人是苏明德,她也会想手刃凶手。
“陛下发话了?”
苏明德失魂落魄,圣上插手此事,堂嫂必不能脱罪。
“真没有办法了?”
香露公主抿着唇,一脸不忍。
“抱歉。”
苏明德眼露祈求,望着香露公主和一直默然的端王。
二人无声的拒绝。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苏明德失望的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端王不忍,正欲开口。香露公主眼疾手快按住他的手,望着他,摇头。
半晌,端王说道:“还有一人能帮他。也只有一人能帮他。”
“你该知道陛下对他是什么心思。你还要让他陷入那样不堪的境地吗?”
端王顿时哑然。半晌终是不再提及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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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明德去看望卧病在床的苏明曦,遇到苏秀之。后者冷漠着脸,只除了询问苏木氏时会看着他。其余时间对他视而不见。
苏明曦挥挥手,示意苏秀之出去。然后招呼着苏明德过去。
苏明德走过去,看到床上形如枯槁的堂兄,登时一阵心酸涌上心头。低垂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不敢踏足上前。
“堂兄……”
“不怪你。辛苦你了。”
苏明德登时泪如泉涌,扑在床沿上大声哭泣:“堂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太倒霉才会害了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