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千抿抿干裂的唇,回声安抚同意一脸疲色的兄弟们:“快到了。”
他一贯除了在江万面前,都是冷冷清清的模样,这般有架势到还是头一回。后面一人打趣道:“小江头,你不会也和大江一样,张嘴就骗人吧。”
江千一恼,力气也上来了几分,头也不回,拍马向前道:“再过两个坡。”
绕过了两个坡,就看到了黑压压一片睡成一片的楚兵,还有四窜着啃食青草的马匹。
江千在楚兵里扫视了一圈,却没找到唐济,干脆大声吼道:“唐济!”
唐济掀开遮着自己面容的衣袍,翻身起来:“都快起来,千夫长,百夫长点人!”
唐济跃身上马,快跑到江千面前,凝色问道:“里面出事了?”谷嘉义走的时候,唐济还提点过他,最好送一批吃食和清水,养精蓄锐再去打北蛮的主意。眼下谷嘉义没回来,吃的喝的也没有,那必是北蛮内乱已然开始这等糟心事了。
江千如唐济意料的点头,随后道:“乱起来了,我们早点过去,说不定还能捡个便宜。只是打完就得马上跑。比起那些北蛮的牧族,我们连蚊子腿都算不上。”
江千说完这一串,揪开马上清水皮囊的塞子,大灌了一口,喝了小半袋的水。
两人说话间,被唐济特地点出来的千夫长和百夫长已经点好队伍了,一千骑骑兵,纵是在瞧来没有边际的草原上,也是不容忽视的一股力量。
江千看了看因为穿好了衣裳,骑上马厩焕然变了面容的楚兵,又想到昨夜谷嘉义那批人的井然有序,不由得赞道:“定北军名副其实!”
唐济欣然笑道:“你们歇歇,还是让人双人一骑带你们一阵。”
江千回头看一眼听了唐济的话立马要死不活的兄弟们,红着耳尖道:“那辛苦你们了。”
千骑跑在草原上,踩出一条足以让人顺着脚步追踪的道来。
北蛮王庭的西边庭院里。
谷嘉义让四人换了衣服陪着北元绯出门,剩下的则分成了几组记着绿洲里地形的分布图。
今早问了北元绯,谷嘉义才知晓,这西边可不是他想的那么安全。这里是大王子母妃的地盘,亦算是大王子的地界。
同样依据北元绯的话,可以看出昨夜一场混乱,大王子折损了不少好手,眼下应当不会立马再与三王子对上,而是会选择等待援军。而大王子母族的人马过来,要一天的时辰;三王子那边则是两天有余。
三王子母族那边显然是不用看,等他们过来,黄花菜都凉了。而江千那边,唐济带人赶过来,估摸着就是今日下午的事。再算上休息要的时间,看来这第二场的混乱,在今晚才最适合捡便宜。
谷嘉义算计得好,北元绯却是寸步难行,北蛮王早被大王子的母妃掐在了手里,这么紧张的时刻,谁都见不到人了。她愤愤离开,转身却还是不死心地朝着三王子那边去。
但令北元绯奇怪的是,三哥居然见她。
北元绯犹豫着上前,面上却是合适的浅笑,“三哥。”
三王子歪歪倚在上座,神态间也早没了往日的平顺,只剩下去掉掩饰而冒出的咄咄逼人的戾气。他看着北元绯像往常般轻轻笑笑,却令得北元绯轻退了小半步。
“绯妹妹是来看你七哥?”
北元绯乖巧地点头,:“母妃她有些担心,让我过来看看。”
三王子嗤笑一声,“妹妹,这话太假,不过你若是想去看看你三哥还是可以的,只是再出来可就不美了。陪你哥哥同甘共苦才是佳话啊。”
北元绯眉间轻蹙了一小会,最后款款笑着:“那就去看看哥哥,等三哥和大哥事了,一切就重归原来模样了。我刚刚去见父王,也被大哥拦着呢。”
三王子朝着下边的管家点头,许是因为北元绯的软化心情还不错,走的时候,北元绯还看见了他嘴角的笑意。
沿着白日里也昏暗一片的过道直直走到最里面,北元绯才看到还在睡着的北元齐,再往附近看去,果然看见了低着头发呆的江万。
低着头的男人头发垂了很多下来,没了往日整洁时的精神模样,下巴处还有隐隐要冒出的胡渣,北元绯一眼扫过,就将那人的样子全然记在了心中。
牢门锁头开始起,锁链哗啦啦地响了,江万抬起头,只以为那火红的一片是错觉,搓一把脸,才发现真是北元绯。
牢门再度被锁好,看管的人也渐渐走得远了,江万转身避过北元绯好像带着温度的视线,叹一句糟心,装起睡来。
同北元绯一道过来的四人在北元绯出来的时候,就往回撤了,行走间步伐极快,但也不忘仔细看着路线,和脑子里谷嘉义强逼着他们记下的路线一一对比着。
整个上午,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好似昨夜的那些都是梦境一般,就连原本地上尽数被染红的圆心亭,也只有地上深色的土地,证明那些血液曾流淌过。
谷嘉义带着人在几条林荫小道里窜了几遍,有些遗憾这里地界太偏西,到时候只怕不会是主战场。
此时,唐济等人也到了绿洲附近。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大部队借着一个起伏的地形,远远蹲着。唐济带上几个千夫长和江千试着绕进里面。
只是看守的人虽不多,但隔上一会一个,又都是精神抖擞,唐济看了几个地方就带着人继续回去蹲着了。
江千:“可以再试试的。”
唐济瞥他一眼:“你不累?”还是他年纪大了,容易累?
江千摆摆手,也同意了唐济休息休息,养养体力的决定。
他躺下了,唐济却没有休息,远远看着青黄交错的坡地思索着。
好一会,唐济才道:“去几个人,找几个点守着,那些人若是走了,就回来叫我。”
他没有指定谁,但先前与他同去的千夫长里就出来两个,点了几个兵卒猫着腰窜了出去。即使在马上疾奔了半天,也不影响他们窜出去的身形像猫一般灵活,不动声色地,就到了适合观察的地点。
唐济在后面看着,有些羡慕他们的灵活,曾几何时,他也是有战事就往前窜的排头兵。但如今有了为将者的身份,就不得不停下来多想想。他的肩上,担子不比任何人轻,担着的不止是胜负,还有这些为国搏命的将士们的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
当太阳开始西沉的时候,绿洲的西边窜进一只几百人的队伍,史上北蛮内乱最重要的一战,自此开启!
援兵数量只几百,但这几百人是大王子母族最精壮的一支队伍,有这一支队伍,足以颠覆战局。三王子一方也是早做好了准备,守候在东侧的那些精神状态极好的北蛮兵就是三王子的手下。
昨日夜间的圆心亭一场混乱,于大王子而言就像生命里的笑话,今日,他就打算从这些开始,一一洗刷昨日狼狈逃离的耻辱。
战局由大王子拉开序幕,北蛮的王权在所有北蛮人心里都属于勇者的,两方人马都放开了手脚,杀红了的眼里也看不见往日挽着臂膀称兄道弟的家伙了。在鲜血的刺激下,更多人只知道,一方的王子死于刀下,荣耀和财富就将归属于另一方。
在绿洲的西边,空荡荡的庭院错落,那些曾经得宠或不得宠,那些往日平凡软弱的北蛮王子和北蛮公主们都缩在了院子里,期颐着时间马上过去。
所有都忘了的北蛮王身边,竟是只有一个年迈的断了一只手的仆人,一墙之隔的地方,是大王子的母妃,上百人手持利刃,身着铠甲围拢着,护着那个可能即将是新任北蛮王母亲的妇人。
谷嘉义给了那忠勇仆人爽快地一刀。
最后一人无伤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带走了让大楚头疼十余年之久的老北蛮王的性命。
谷嘉义那一刀很轻,几乎没用什么力气,他有些不可置信,这位他记忆里活得比他还久的北蛮王会在这样的场景下,如此轻易被自己取了性命。要知道,上辈子……
隔壁传来刀戈的金属撞击声,感慨到这里戛然而止,谷嘉义眨了眨眼,停了脑子里那些无关战事的乱七八糟的想法,把注意力集中到眼下的难题上。
隔壁人数估摸着百人有余,自己这边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十出头。以一打二,还得尽量减少伤亡,简直就是异想天开一般,
谷嘉义趴在院子外边的树上,手上抓着几根树藤,脚上也是踩着藤结,偷看的一面忍不住嘀咕,北蛮这树长得也太好了些,太好了些……
这些树藤的茂密,完全能遮挡住两侧人的身形!他又四处打量了一番,发现就算是藏在缝隙之间,也难以发现!
谷嘉义抓过江千留下的其中一人,轻声问他:“你学北蛮人的腔调是不是很像?”
他双目里尽是久不得好眠而产生的红色血丝,近看很是吓人,倒令被那问到的那人愣了一下。而后他才摇了摇头,记得不能说话,抓了手边另一个人过来。
谷嘉义又眼神发亮地问了一遍,那人果然点了点头。
谷嘉义附在那人耳边,交待了几句,就带着剩下的人里的一半分布在一条必经小道的两旁伙是树藤尽然遮住的上方和转角处,只等着那些北蛮兵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