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离澈,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为此,甚至不计较离澈的出身还专门出宫将他母子二人接回宫中,然而,让他心惊的是,这四子越长越像那个人,徒留厌恶。
四子出嫁,二子驻守封地,身边也只有离渊而已,罢了罢了。
离唯抬起手,正想出声,门外就传来他的贴身奴才的声音,说是离澈知晓他病重,前来看望。
离唯有一瞬间的愣神,心里涌起阵阵温暖,随即又摇摇头,暗道自己想多了。
那孩子能来,绝不是对他这个所谓的父王,怀着那样的感情,大概只是来瞧瞧热闹,毕竟苗疆换君主也是件大事。
罢了,是自己对不起他,让他瞧瞧笑话也好。
离唯让离渊亲自出去迎接离澈,又让人进来给他更衣,撑起身子让人扶到桌边,提笔。
夕阳余晖洒下,给整个大殿镀上金边。
离澈独自一人站在马车前,望着大殿,恍若隔世。
殿门中出现个影子,渐渐放大,离渊大步向他走来,神行憔悴,脸色发青,眼下黑影清晰可见,不是记忆里蛮横霸道的样子。
也是,总该有些变化,最后一次见他这位王兄已经过了七年。
这个人在腊月天推他入塘,让他根骨全废,不能习武,让他七岁禁足,被困王府十年。
当年,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卫一及时赶到,凭着一身蛮力将离渊推下水,又拉起全身颤抖的自己。
后来他替卫一顶罪,被禁足王府,离渊也怕残害手足被父王知道,便也默认了。
自此,卫一在王宫武林中往来,自己从未再踏出王府一步。
离渊走近,眼神定在离澈的脸上,片刻后淡淡道:“四王弟,父王在等你。”
离澈一路跟着离渊入的王殿,将一干人等隔在身后。
离唯道:“渊儿你先出去,父王有话要和澈……澈儿单独说。”
离渊作揖,躬身退下,顺带拉上大门。
只剩下生分惯了的两父子,四目相对,徒增尴尬。
还是离唯先开了口,“澈儿,你过来。”离唯拍拍床边。
离澈走到床边坐下,心里终究起了波澜,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梦寐以求的只有这个人能给。
离唯看了会儿他的脸,又往他身上看去,来来回回打量许久,眉头微皱。
离唯道:“手伸出来。”
离澈伸出手,被离唯一把捉住扣住手腕,细细把脉,离唯自小多病,耳濡目染,多少会些医理。
离唯把完左手又把右手,眉头越皱越紧,脸色越发苍白,呼吸也变得急促。
世事无常,他的四子明明酷似那个人,却和先王一样傻,这些年……到底在怨恨什么?
离澈望着离唯起伏的胸膛,好像随时都要背过气去,反应挺大的,莫非自己得了绝症。
就算自己真的死在他面前,他的这位父王也不该反应这么大,离澈在心里冷笑。
不过在离唯晕过去之前,离澈还是将他扶起,轻轻的给他揉着胸口,为了进门那一瞬间的温暖,也为了解惑。
离唯依靠着枕头,喘了许久终于顺过了气,笑道:“你大可以任我死去。”
“我有事问你。”
离唯脸上的笑意顷刻变成落寞。
“在苗疆生活这些年,只有禁足的日子相对平和,你是为了保护我还是为了惩罚?”
离唯长叹一声,“你毕竟是我的孩子。”
“将我远嫁北朝,也是怕离渊继位后为难于我,是也不是?”
离唯张张嘴,其实更多的还是因为舍不得其他的儿女。
“有没有这层意思?”
离唯答道:“有。”
多年来的心结被解,离澈顿感轻松,他的父王不曾给过他所谓的父爱,至少还是保护了他。
“你故去后,王兄定会和北朝分庭抗礼,你觉得可有胜算?”
离唯一时无话,这也正是他一直担心的,可降书必须是每届君王自主签订奉上,离渊不愿意,没有人能够左右。
“你似乎有办法?”早就听说离澈深得北朝皇帝喜爱,此次前来,难道是为了北朝?
“王儿总不会做不利于苗疆之事。”
悬起的一颗心放下,离澈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
“离渊会是苗疆王,依附北朝的存在。”
离唯淡淡的点头,此时天色完全暗下,感觉到离澈要起身离开,离唯一阵不舍,使出仅有的力气拉住他,黑暗中,往他的腹部望了眼,微弱道:“照顾好身体,不要太劳累。”
离澈愣了楞,缓缓道:“……嗯。”
“北朝皇帝对你纵然体贴入微,一颗心都系在你身上,但宫门无情,帝王心更是深不可测,莫要陷得太深,至少给自己留条后路。”
不要像先皇一样傻。
离唯身为君主,这番话字字真切,却是肺腑之言。
离澈应了声嗯,离唯又道:“桌上的御旨是给你的。”说完便放开手,示意离澈下去。
离澈起身离开,于此同时,屋中一黑影也转瞬即逝。
第10章 第 10 章
当晚,燕凉家家户户都挂上白布,随风飘荡,人们也无精打采,脸上皆是哀痛之色,离澈对着窗口迎风而立,心里空落落的。
重重官兵包围楼下,离澈将御旨揣进怀里,离开下榻的客栈,让官兵押着离开。
让离澈吃惊的是,押送他的这条路通向四王府,他的府邸。
回到久违的房间,里面的陈设摆放还是原来的样子,干净整洁,一尘不染,甚至桌上的茶杯都还冒着热气,估计刚刚才打扫过。
对他这么好?几年不见,这个大王兄改变蛮大的嘛!
离澈脱掉鞋袜上床,赶了半个多月的路,又见了不想见的人,那个人突然对他温和后又突然那样死去,真真让人气闷。
拉过被子蒙头盖上,一觉过后,一切不爽利不高兴都会化为乌有。
屋外,士兵站成两排。
去世的苗疆王经过王宫嫔妃们魔音穿耳的哀悼哭泣,祭师几天几夜的做法,外加离渊不必要的折腾,终于在五天后入的归处,进的王陵。
为何说是折腾?
离渊为了稳定民心,本应在离唯刚一离世就继承大统,可对外称,悲痛难抑,为表孝心,要在离唯下葬后才即位。
生生拖上五天,实在是因为无法即位,离唯死前才发现要授予他的传位诏书不翼而飞了。
苗疆王已然下葬,离渊却迟迟未行即位之礼,一时间,苗疆遍地流言四起。
离渊派人将燕凉以及燕凉方圆十里地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能找到诏书的下落,又传来流言蜚语,弄得离渊应付不暇。
离渊将派出去的士兵全部召集回来,俗话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该去找主谋了。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非他那位王弟不可,能做出如此胆大包天,从王宫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偷东西。
只是脑海里一直盘旋着父王临死前的话,血浓于水,珍之重之。
父王……不愿他伤害离澈啊!
只是那人一而再再而三挑战他的权威,休怪他翻脸无情。
离渊忙的昏头转向,离澈倒是惬意的很,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离澈摸上又胖了一圈的肚子,寻思着该减肥了。
转眼看见桌上的晚餐,离澈又寻思着。
唔……胖子抱起来的触感大概不错,不知道寒夜喜不喜欢?
离澈的担忧并没有持续好久,因为他很快就没得吃了。
今早天还没亮,肚中一阵咕噜咕噜,离澈被饿醒了,揉了揉肚子,左翻翻右翻翻,还是睡不着,太饿了,于是离澈一大早就爬起来坐在桌边,等早饭。
左等右等,眼见着天边泛白到太阳升起一直到太阳升到最中央,肚中咕噜咕噜声从有到无再从无到有响响停停了五回,他只好摸了摸饿的没有知觉的胃回床上继续躺着。
大概没好日子过了,还是睡觉吧!
饿了三天后,离澈觉得天旋地转,连起身倒水的力气都没了,昏昏沉沉的睡去,恍惚间感觉有人动了他的身体,一摇一摆的,不知要将他抬到哪去,动了动嘴皮子,没出声,还是省省力气应付接下来生不如死的日子吧!
混混沌沌的醒来后,入眼一片狼藉,黑魆魆的东西四处乱串,定睛一看,是只瘦骨嶙峋的老鼠,身下有一张床单垫着干草。
离澈举目四望,身处之地是间牢房。
离澈每天靠着水维生,伴随着时不时传来的惨叫声和官兵审讯的咒骂入睡。
离澈暗叹,离渊和他不愧是血脉相连的亲足骨血,对他知之甚深。
食不果腹尚可忍受,只是这住处,实在让他望而生畏,只看一眼,都头皮发麻,更何况要长长久久与它相对。
住了不久,身上不但开始出现跳蚤还起满了红疹,瘙痒难耐,原本有些圆润的脸也已经深陷瘦的脱形,不用寻思减肥了,离渊已经帮他减了,就是这个肚子奇怪的很,这些天别说荤腥,连米饭都未曾沾过,它居然还在自己身上待的好好的,半点没受到影响,稍稍减下去。
离澈不仅受了苦,现下还发了愁,想到自己顶着个不匀称的肚子,就一阵恶寒,丝毫没有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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