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轩点了点头,他把杨琰安放到了马背上,而后猛然回身,一鞭抽到了杨玦的脸上。
这一鞭又快又狠,众人几乎来不及反应,只见杨玦脸上立时肿起一条鞭痕,他难以置信般伸手摸向自己的脸,而后气疯了似的嚎叫:“反了!都反了!把这帮犯上的东西给我抓起来!”
随着他的喝令,王府内豢养的侍卫护院早已冲了进来,一个护主心切的侍卫更是执刀向卫长轩扑来。卫长轩眼皮都没有抬起,一脚便把他凌空踢飞了出去,他夺过那侍卫手中的刀,转瞬间便横到了杨玦脖颈上,冷声道:“谁敢上来。”
那锋利的凉意惊得杨玦浑身一颤,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卫长轩打断他道,“我知道,领兵擅闯王府是死罪。既然左右都是一死,你猜我敢不敢再添上一刀。”
杨玦听他话语中杀意甚重,已是胆寒,生怕这人一时意气,真的砍了这刀下来。正心中惶怒交错,没主意的时候,卫长轩已撤了刀,转身上马,低喝道:“都给我让开!”
侍卫们本就没有与羽林卫争斗的胆子,如今见自家王爷都失了气势,更无人敢再出头。是以,这队夜半闯入的羽林卫,便堂而皇之地离开了穆王府。
这是杨琰第一次骑马,他在马蹄颠簸中几乎坐不稳,却顾不得慌乱,只慢慢凝重了面色,低声道:“卫长轩,你真不该来。”
卫长轩一路沉默,直到此刻才开口道:“我怎么能不来。”
杨琰低声叹了口气,轻轻靠在他胸前,点了点头:“也对,你是卫长轩,你一定会来。”
卫长轩已察觉他话中担忧之意,轻声叹息道:“不必担心我,等到了地方,先让我看看你的伤。”
他们驻马之处,分明不是王府南院,也不是羽林卫大营,卫长轩一路抱了杨琰进入内院,而后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到了一张软榻上。
杨琰摸索着坐了起来:“这是什么地方?”
“我的府邸,”卫长轩答道,他顿了顿,又道,“这里刚修葺完,什么下人都没有,如今只有我的一名亲兵在这里。”
他说着,直起身向门外喊道:“裴安。”
门外立刻有人答应着走了进来:“将军有何吩咐?”
“这位便是公子,我同你说过的。”
“是,卑职见过公子。”
卫长轩轻轻拍了拍杨琰的肩头:“你在这里住着,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他,他年纪虽不大,但办事还是很牢靠的。”
杨琰点了点头,向前方含笑道:“有劳裴小军爷。”
裴安一眼看见这公子脸上还带着伤,赶忙道:“将军,府中收着一封御赐的伤药,卑职这就取来。”
卫长轩点头道:“再备些清粥小菜一并送来。”
“是!”裴安低头行了军礼,转身便出去了。
这名亲兵手脚果然十分麻利,不多时便把粥和药都送了来。卫长轩凑到近前替杨琰上药时,只见他脸上青肿中尤带血丝,映在雪白的皮肤上,几乎有些触目惊心,不由咬牙道:“杨玦这狗东西,我方才就该一刀杀了他。”
杨琰轻声问道:“卫长轩,你不是在西山么,怎么会突然来了王府?”
“是,我这些时日都在西山,若不是今日换值的羽林卫从建安过来,把这件事告诉我,只怕我还蒙在鼓里。”卫长轩声音极狠,手下却是轻柔地替他擦药,“他们说今天是穆王府四公子定亲之日,而你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吐血晕厥。我一听说此事,心中焦急万分,料想多半又是杨玦在捣鬼,所以快马加鞭从西山赶了回来。回来之后我先是去了南院那边,却发现府院里只有几个做粗活的下人,你不在,方明也不在,急得我不知如何是好。所幸你那些下人告诉我,你在几日前便被接到了王府中,我这才改而去了穆王府要人。”
他替杨琰擦完了药,又捧了粥来喂他,低声问道:“说起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杨玦逼你成婚,你不愿意?”
杨琰怔怔就着他手中喝了两口粥,他垂下眼睑:“对,我不愿意。”
卫长轩手中一顿,他低头舀起粥,吹了吹,道:“我也不愿意。”
两人默默吃完了粥,杨琰忽然道:“卫长轩,你就这样把我接了出来,之后又要如何呢?”
卫长轩静了静,很快又道:“杨玦一肚子坏水,你既然出来了,就万万不能再回去,我会尽快派人送你去拓跋公那里。”
杨琰担心的显然不是自己,他还想再问什么,却忽然觉得困意上涌,连眼皮也沉了下来。
卫长轩轻轻抚摸着他的头,低声道:“没事的,也奚,有我在。”
“卫长轩,”杨琰睡意朦胧地拽着他的衣袖,“不要走,陪我。”
“我不走。”卫长轩低声道。
第二日,杨琰醒来之时,身边已经空了,他的心也同时沉了下去,却还是不死心地向外喊道:“卫长轩!”
喊了两声之后,有人答应着走了进来:“将军清早便出门去了,公子有什么吩咐么?”
杨琰听出这是那名叫做裴安的亲兵,他立刻问道:“他到哪里去了?”
“这个……将军不让卑职说,公子还是不要问了。”
杨琰微微一怔,很快又装作无事一般道:“既然不便说,那就罢了,不知可否劳烦裴小军爷替我去东坊传个信。”
裴安做事麻利,腿脚也快,很快便回来复命,他身后跟着的,赫然便是藏匿了多日的方明。
“昨夜的事,你知道了么?”
“公子,昨夜羽林卫夜闯穆王府的事已传得满城风雨了,如今只怕不好收场。”
“收场的事另说,你知不知道卫长轩去了哪里?”
“听说卫大哥今日一早便到御驾前请了罪,说是愿以一己之身担下罪责,不肯连累羽林卫中的同僚。而皇上因被此事惊动,连夜从西山赶回,龙颜大怒,已下令将卫大哥收押天牢了。”
“什么?”杨琰从榻上惊坐而起,他的手微有些颤抖,低声道,“他果然……他果然还是要用自己的性命担下此事。”
“公子不必这样忧心,”方明见他脸色大变,赶忙劝慰道,“羽林卫陈大将军连同其余禁军将领皆已去御前求情,此事说不定还有转机。”
“有什么转机!”杨琰咬牙道,“率兵闯入王府,殴打亲王,只怕还有一条强掳宗室子弟,哪条不是死罪?再说,以杨玦的性子,吃了这样一个亏,定是要闹得天翻地覆才罢。他定是会想尽办法,陷卫长轩于死地。”
方明知他所言非虚,不由也紧张起来:“公子,那如今要怎么办?”
杨琰强撑着下了榻,他轻轻咳嗽了两声:“既然躲不过,那就不躲了。杨玦要争,我便同他争上一争。”
第47章 问斩
八月二十一,泰安宫宣政殿。
傍晚时分,大殿内外一片寂静,天边泛紫的火烧云倒垂下来,映出殿前一个高大的身影。那是羽林卫大将军陈言,他面色凝重,久久立于殿外,过了片刻,才忽然抬头问道:“什么时辰了?”
殿门外的内监赶忙道:“回禀将军,已是酉时了。”
陈言皱眉道:“怎么,皇上不肯召见我,竟连晚膳也不宣么?”
内监赔笑道:“想必是因为雍王和穆王殿下仍在殿内,所以耽误了时辰。”
“穆王殿下,”陈言冷笑了一声,他看也不看内监的脸,“不过被一名骑都尉冲撞,竟到御前告了一天的状,这等心胸,真是枉费本将当初扶持他之意。”
内监干笑了两声:“这次穆王殿下像是动了真怒,奴才早先瞧他脸上伤痕甚是显目,也不敷药,大约是特意来给皇上看的。方才连掌印的刘公公也被宣到了御前,看样子,是要拟旨呢。”
陈言目光一寒:“拟什么旨?”
内监被他的神色吓得一哆嗦,慌忙道:“奴才只是胡乱猜测而已。”
陈言心中预感到事情不好,他蓦地从腰间抽出金令,掷向殿前值守的内监:“告诉皇上,宣平侯羽林卫大将军陈言求见,若是皇上不肯传召,便请收回金令,免去我的官职!”
内监解了那沉甸甸的金令,如同接了块烧红的烙铁,他苦着脸道:“将军,唉,皇上今日圣心不悦,何必去触这个霉头呢,这金令将军还是收回去吧。”
陈言没有答话,也没有接回金令,只冷厉地看了他一眼。
内监显然不知如何是好,正惶恐之际,忽听玉阶前脚步声响,忙上前问道:“何人?”
却是一名穿着朱袍的文官,那官员递了帖子道:“礼部尚书汤致远求见皇上。”
内监咂舌道:“汤大人,皇上今日怕是不会召见了,有什么事,不如明日再说。”
汤致远模样谦和,却不肯轻易退去,只是道:“我有要事,烦请公公通传。”
陈言此事转过身,正与这位大人打了个照面,彼此都行了礼,而后便听汤致远道:“陈将军在此,想必也是为了卫将军的事?”
陈言琢磨着他话中含义,不由问道:“汤大人难不成也是为了此事?”
汤致远点了点头:“正是,下官此来正是想向皇上求情,对卫将军网开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