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顾青反倒有些眉目了,多半是这张德带头抢了他的宅子。可惜自己如今这副身板不能马上将对方拿下,只有等车夫折返,合力为之。
刚想到这身板,这身板就出了幺蛾子,顾青突然额上冷汗直冒,腿脚齐齐变软,眼前也开始迷糊起来。
张德忙近前扶了顾青一把,待缓过劲来,顾青再看张德,只见他脸色有变,想是要逃。
就在此时,那车夫刚好折了回来,顾青反手紧紧抓住张德,急声道:“快抓住这贼人!”
张德一慌,顺手猛挣开顾青,将他推滚在角落,顾青只觉喉头一阵血腥。待张德再要逃,已被车夫拦下,即便寻常人家的车夫大多也是孔武有力,兼任护卫。这车夫是左靳的人,更是会些腿脚功夫,顾青眼见张德被拿下,心头一松,不争气的身板便又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种说法,说“杂家”的人,比说“咱家”的人,通常社会地位要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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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菊场2《论舍身死》
作者: 小狼狗要舍身相报唉!
顾青: 又不是报你。
作者: 什么时候能写到那天……
顾青: 你敢!我救回来的人,凭什么给你写死?
作者: 呆子,不是那种死啦~
顾青: 死还有哪种死?
作者: 生死的死,和□□的死喽……
吃瓜群众:呦~~(集体星星眼)
第7章 大夫
顾青醒转的时候,大夫正在用针,见他醒来,吩咐道:“莫要动,行了针,不过是权宜之计,大人还是要静养,不可乱动。”
“有劳大夫了。”
顾青说完往左右看去,见那车夫还在,心里感概他的仗义,本该这就让车夫回去复命,然而身边实在无人,少不得继续嘱咐他:“外头桌上有银票,付了大夫的诊金药费,余下的你拿着做赏钱吧。”
车夫恭敬应了,正要引大夫出去。那大夫踌躇了片刻,道:“大人可否与我私下谈几句。”
屋里很快只剩了两人,顾青心下了然,这大夫大约是个有本事的,竟被他看出了些什么。
此人面目端方,气质儒雅,一身鸦青色丝质棉袍,若说顾青心目中谦谦君子为何?便是这般模样。
“大人,可知自个儿身子有内伤?”
“略有所知,但不知具体如何?”
原主一直由太医院的金御医诊治,这人与辽王相熟,但并非站了派系的人,不过是辽王托请代为照顾原主。大夫相问,顾青本想说知道,话到嘴边就想着多听听也无妨。
不想大夫脸色凝重,犹豫道:“大人的身子伤得不轻。”
顾青不由心内咯噔一下,脱口而出:“还请直说无妨。”
“大人的身子,似在幼时用错了药,颇似揠苗助长。待到近年则用过些虎狼之药,加之不仅外伤,亦挨过不少内伤。如今,已有彻底衰败之象。”
顾青觉得自己大概脸色都变了,一是这身体竟然已经衰败成这样,金御医可是只字未提,二是,这人倒有这等医术,能把来龙去脉说个八九不离十。
可惜原主不是幼时用错了药,而是根本有意为之。原主大抵也知命数也就而立不惑之间,可如今这身体才刚过弱冠。
顾青见眼前人不仅举止敦和,神色沉稳内敛,且有种不可言传的笃定,让人心生信赖。
“请问大夫尊姓,在何处坐堂?今日之事还请不要外传。”
“愚名姜岐,京城济安堂是祖上所创,因大人家的车夫拿着左大人的名帖来请。”姜岐顿了顿,又斟酌道:“不瞒大人,因见了大人容貌,又见府上挂着顾姓,愚已知大人身份,断不会乱说的。”
顾青苦笑了下,他这不光彩的名声还真是上下皆知啊。
济安堂素有四大药局之首的名号,二十年前姜老太爷任院使时,因牵连进太后暴毙一案,人头不保,后人遂不再进太医院供奉,也不知是不是当今皇帝心里有鬼,不敢再用姜家子弟。
既是名医之后,顾青便来了精神想要问个透彻。
“我这病,可还有药救?”
顾青原卧在榻上,为了方便说话,想要撑起半个身子,姜岐忙上前扶了一把,只觉手下单薄难支。想到之前瞥见的内外伤势,惯常总觉得达官贵人是自寻其病,不值同情,眼下这样的倒不禁黯然,心内对皇帝的憎恶愈甚了一分。
此时再见顾青凤目清明望来,想要安慰病人的话终究说不出口,姜岐只得实话实说:“恐已无药可医,只能延缓伤势。”
顾青半晌无语,低声问了句:“能有多久?”
“若得良药,五年应是无碍。”
原来老天也不过多给了五年光阴。
顾青前一世是听过医生判他死刑的,再来一次心情仍旧灰暗已极,不过是勉强出声,“那就交于姜大夫了。”
“自当尽力。”姜岐郑重应允,去外头亲自煎了药,看着病人安顿了,方才离开。
顾青一夜乱梦,昏沉醒来,头顶蝠纹纵横,秋香色的帐子上绘着寒鸭戏水图,这才清醒自己已换了时空,心里也不似之前那般难受。他原就是个豁达的人,暂时便放下不想。
他起身探出头来,有个大娘在屋内守着,正要开口相询,左靳自外间听着声转了进来。
“长卿莫动,那个背主的奴才已叫我拿到了刑部大牢,吞没的金银物品一概吐了出来。这么个老东西的身契你怎能不握在手上,倒叫他钻了空子。
家下人等,雇佣和活契的大多散了,签了死契的则都被老东西拿着契书卖了,将银钱归了自己。我着人赶去,到底过了几日,只剩这位大娘和她瘸腿的儿子。”
顾青谢过,左靳细看他双目惺忪未明,容色苍白似霜,衬着水样锦帐,倒叫他又心猿意马起来,心下暗道不可久留,如今既然身份已改,早收了心思才好,遂起身告辞。
一日前还是对头,现下混似旧年好友,顾青仍在病中,也懒得维持这些表面工夫了,直接让大娘送客。
待人走了,大娘扶着瘸了腿的儿子,齐齐向顾青拜倒。
“你们先起来说话。”
两人见家主尚卧病在床,哪敢立着回话,不过直起些身回话。
顾青也知不可强求,转而道:“我记性不好,大娘面生,原在府里何处当差?小子几岁了?这腿可找人看过?”
“回大人,奴夫家姓魏,开府就进来了。原是灶上帮厨的,您不记得奴是应该的。奴家小子十二,刚进府跑腿就遇着张德要卖人,他当场顶了那厮,被拖出来一顿好打,这才瘸了。人贩子不肯出钱,想等着买家买回去自己寻人看,这就耽搁了。”
顾青点头,这魏大娘倒是个明白事理的,说起话来调理清晰。他转头看向那小厮,“你叫什么名字?识字吗?”
那孩子抬起头来,长得端正有神,“回大人,奴叫魏方,读过三字经。”
“待会儿济安堂的少主来了,我托他寻个大夫给你看看。”
魏大娘和魏方脸上喜色难掩,当即磕头拜过。
顾青说了会儿话,人便乏了,吃完米汤和药,倒头又睡。
近傍晚醒来,姜岐的声音从外间传来,“魏方的腿因拖了些时日,虽经我正骨,百日后可大致痊愈,但无法受力太多,只作一般行走无碍,阴霜雨雪之日也要多加注意。”
后头是魏大娘的千恩万谢。顾青暗想这姜岐倒有些异类,什么社会什么行事规则,他原没指望一个名医会替个下人看病。奴仆身份不同,不过牛马,自持身份者不与其有交集,勿论看病。
他轻咳了几声,外头的人被惊动了,便齐齐进来。姜岐号了脉,又让拉起窗帘子,看了看舌苔面色,脸上的肃容也渐渐变得缓和。
“药有效,接着两月,大人都要静养,不动最好。再接着一年里,可以起来活动,但仍以静养为主。”
“再往后呢?”
“若是将养得好了,再往后可以行动如常,但终究不能劳累。”
这就很好了,比起顾青中毒后日夜在医院苦熬的日子,这样的五年已是不错。只不过,得先摆平了宫里的那位再说,可恨他一时起不了身,也没处着手。
过了两日金御医主动寻上门来替顾青把脉,“大人的身子此番遭了罪,要多将养些时日才好。”
顾青神色微动,决定试他一试,“金御医,近来我总觉胸闷气短,时常有昏厥的迹象,不知还有什么不妥吗?”
金御医抬头看向顾青,两人对视,片刻,金御医似下了决心开口:“王爷一直让下官设法隐瞒,如今看来是瞒不下去了,下官医术有限,这些年来也只能维持大人的身体一二。”
顾青倒有些意外他坦诚相告,只听金御医又道:“皇上如今重病在身,下官早过天命之年,对于疑难病症越来越有心无力,已向太医院求乞,早日回乡安老残生。”
原来是知道皇帝大病,太医院顿成是非之地,趁着还能脱身,早早求去。这金御医并非太医院的头面人物,不过是普通医师一名,求去不难。再看他先前不肯站队辽王,显然是个独善的聪明人。大概因不再与各方有瓜葛,所以肯对自己说了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