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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要犯上 番外完结 (天夏游龙)


  几人向前急扑,身后大殿横梁烧断,向下打中佛像,几人早无暇去看,一路直奔庙后出口。有乡勇见自己人奔出,忙上前接应。
  颜铮先将贼人抛出,返身又抓起董涛抛去,随后紧揽着顾青,跃出破庙。
  轰隆隆巨响震耳,星火烟尘齐飞,顾青逃离时窒住了气,此时呼吸呛进浓烟,剧烈地咳嗽起来。
  天边泛出微光,众人皆奋战到了黎明,清点人数,二十位乡勇未有死亡和重伤。此时,前方是旭日东升的晨曦,身后是扔在燃烧的庙骸,两处皆红,人人脸上带出喜色。
  顾青靠着颜铮,松了气,低头却见前襟染血,他自知并未受伤,反应过来忙去看颜铮,才发现他左肩中了金钱镖,深嵌入肉。
  “还有没有别处?”顾青边问边往他身上细细察去。
  颜铮摇头,“大人先押贼人去衙门,我自回客栈料理。”
  至此事还未完,董壮负责押着贼人,董涛失血过多,急着送医馆,董湛则陪着顾青一同去了知府衙门。
  到了衙门,林厚积见了堂下沾血的顾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等到林厚积回过神来,自然是不肯承认判错了案,但亦如顾青所料,好歹是把董七爷去了枷,继续关回牢里。
  从贫门小户爬到四品地方首官,又能见机扒上太子,林厚积当然不是个蠢的,他很快想明白,顾青这是被太子追得无法,正好扯进董家的案子里来。
  可惜顾长卿到底不过是一介宠佞,天真得可以,以为捉着了贼首他就能认下不成?他不仅不怕他顾青,还乐得要让他惹上麻烦,到时候顾青告他不成,被反告污蔑他林厚积的名声。叫美人剥了这身官皮下到刑部大牢里,他才好去同太子求情,就此收入囊中不是?
  真是日思夜寐,踏破铁鞋难觅,得来却全不费工夫。
  顾青见林厚积望着他的眼睛越来越亮,口中已请他留下去后衙叙旧,好似浑然不知他是来查他的,更不介意过往的几次过节,心底便对此人的面皮之厚由衷叹服起来。
  大抵做官的,脸皮先要厚若城墙,才能稳坐城池。
  该查的顾青都已查了,该得的证据他也搜罗齐了,此刻哪来功夫与林厚积虚与委蛇。何况如今正式露了身份,林厚积既知道他来了,必然会找人问他的行踪,顾青这几日去过哪些地方,见过什么人必然是瞒不住的。
  林厚积此刻不忌惮他,不过是不知道左靳那儿还有另一个贼人活口,不知道他已去过折桂阁,摸了他贪墨的老底。
  顾青还念着颜铮的伤,他急急脱出身来,回了客栈。
  还未踏进房里,先闻到几丝淡淡的血腥气,门吱呀开了,魏方端出一盆血水,差点和顾青撞个满怀。
  屋里,颜铮靠在外间的圈椅上,乌发松散在肩头,人已闭目睡去。
  顾青轻手轻脚摸到他跟前,颜铮精赤着上身,左肩已用白布缠紧,隐隐渗出些红。
  日光从窗缝里漏入,光影叠嶂,将颜铮年轻清净的身子只作素底,投下镂空错金的花样。
  顾青喜欢这一刻的宁静,他越发无声地抖出架上的外衫,在替颜铮披上时,留意到那矫健的身躯上亦有不少旧伤,顾青顿了顿,才将外衫轻轻盖上。
  他转身往里间自去料理血污,斑驳光影里,颜铮长睫微动。
  一行人休憩片刻,至午,匆匆离了朱方,返回京城。


第22章 内里蹊跷
  春日风和,天碧晴好,顾府后院的桃、杏、梨争艳芬芳,彩蝶飞舞,偶有几只恼人的蜜蜂亦来凑个热闹。
  “大人告假几日了?”姜岐给顾青诊了脉,避出来另问颜姚。
  “三日了。”颜姚叹了口气,“姜御医看出来了?错判冤案,贪墨捐监银都是坐实了的罪名,这样都没能把林厚积下狱,怪不得大人气闷。”
  姜岐是出来开方子的,颜姚见魏方没有跟来,素手撸袖替他研墨。
  姜岐边写边道:“太子想要治罪顾大人,原是胸有成竹。不想长卿非但在二月之期内寻出个官来弹劾,弹劾的还是他跟前的红人。他要死命保林,也是为了太子之尊。
  储君的脸面被长卿当着满朝文武甩在地上,做储君的,当场不能发作,内里也不知怎么辛苦,只端看太医院这几日连着派人去东宫,回来尽开些理气的方子就知了。”
  颜姚顿时笑了起来,“该!如此能消停几日也好。俗语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位高者岂是好当的。若要做个搏贤名的位高者,更是难上加难。太子早该学学刘太傅,刘朝宗这丞相做得可是人人称道,太子但凡能学了他一半公正涵养,识人之能,也不会栽在林厚积这样的小人身上。”
  “刘丞相是三朝老臣,只怕……很快要成四朝元老也未知。他从一介寒门起家,经过前朝多少风雨,门生故吏遍天下。太子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不过弱冠,为人处世,洞悉朝堂,怎能与他相比。”
  颜姚颔首,“姜御医说的是。且不说他人,大人可还要紧?”
  姜岐说话间已写毕了方子,搁笔道:“几日闷气,应是无妨。颜姑娘是知道朝堂之事的,不如同大人随议几句,也好纾解。”
  颜姚想了想,从善如流,“便听姜御医的。”
  姜岐是怕顾青一时想岔了,他是医生,身药不够,心药医。
  姜岐走后,魏方煎了药,颜姚亲自端去,屋里只剩下颜氏姐弟和顾青三人。
  颜姚待顾青喝了药,细观他神色并无委顿之相,倒有些吃不准要不要开口了。
  顾青历来对他人有话不说,言而不尽,言不由衷种种情态最是上心,这原是他吃饭的本事,此刻便搁下碗笑道:“三姑娘想和我说什么?”
  颜姚见问,便不再藏话,“大人可是心灰,这才告假不去衙门了?姜御医说,太子也不好受呢。”
  顾青闻言笑起来,太子不好受他是猜到了,心下又生出些别的感慨,“是我一时想左了。今日已好多了,明日就去衙门,你们不必担心。”
  他还当这是曾经生活的时代呢,大启治国的实质是依人不依法,依上不依下,天子与上官的态度最重要。
  依人,官员的素质参差不齐,若哪个官员不判个冤假错案,反倒能成包青天,拼个全国楷模做做;依上,头上有太子坚决要保。因而林厚积不过是犯了个许多官都会犯的错误。
  若要往重了罚,自然可以贬官乃至罢官;若要往轻了罚,则不过是今年考核不佳,政绩平庸而已。
  这一层,顾青两日来已经想透了,只是贪墨捐监银却是牵扯到朝廷根本的事,因治国靠人,所以国家选官严格,视官员为国本。若此事不严惩,国之根基亦被动摇。
  太子并非昏庸,端看刘朝宗肯倾力辅佐便知,不过是年轻气盛好面子,这样毁他日后天下的做法,他为何会忍下。
  顾青虽懒得上都察院,消息却不闭塞,辽王一系有不少人附议顾青,痛陈其弊,最后,太子也只罢了林厚积的官,并不曾拿他下狱。
  “冤假错案可保,可贪墨捐监银两,动摇吏治之本,太子却不严惩,我一时有些想不通而已。”
  颜姚生于高门,从小耳濡目染,当下就明白了顾青所指,只是她也觉得无解,屋内变得沉默。
  忽听颜铮道:“太子缺银。”
  颜姚眼睛陡地亮起,快速道:“铮哥儿有理,太子无封地。”
  顾青似抓着了什么,太子虽离政治中心最近,却手无封地,这一点是硬伤,他既无钱,更无兵。政治,怎可无钱,小民无钱尚买不了房娶不了妻,何况太子想要筹谋整个国家。
  颜姚思索着又道:“莫不是林厚积将贪墨的银子都给了太子?这也就罢了。若是太子因此觉得这是生财之道呢?他不能明着来,只能暗度陈仓,下头若有和林厚积一般的,还未被抖出来的,赶紧献了银子便破财洗墨为白。再有那更机灵些的,或是太子的亲信,还不可劲地贪了供上去,以此换前程?”
  颜姚的推测俨然十分大胆,顾青却凭着他多年的调查经验,觉得颜姚很可能摸着真相了。
  “这番推测在理,太子可能觉得不过几年光景,待他登了大宝,自然可以重新整顿吏治,将那些不堪用的罢免。他如今极缺银子,这法子能帮他过了这要紧的几年。”
  顾青心头升起窥知真相的清明,却又不免感到无奈,“这林厚积,虽贪墨了捐监银,却为太子指了条生财好路。”
  颜姚点头,转首对颜铮道:“铮哥儿多年不在京里,仍是这般‘敏于事’。”
  颜铮却摇头:“上年里连乞儿都做了,不过是‘敏于银’。”
  颜姚听了这话,怔怔地看着他,脑中不期然想起安和十二年的夏天。
  那年府里重植了莲塘,待到整塘的富贵莲开时,彷如红霞夺去夕照之色。祖母带着大些的孩子们坐舟赏莲,铮哥儿午睡醒来,得知兄姐们都去游湖了,撒开腿就往湖边跑。
  船上的众人只见铮哥儿直往湖边奔来,额上戴的赤金嵌宝的箍子松了,他一把将它拽下,头顶的小发鬏便蹦得老高。胸前的金玉锁从珠链上断落,他干脆扯了抛向后头,乳母扑身去抢,撞得满身金玉叮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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