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身后的人剑招频递,步步紧逼,朱离无暇分心,只是捏着乌桑手腕的手更加用力,借着乌桑手臂支撑腾空而起,飞脚踢开了眼见就要刺到乌桑身上的一剑。
乌桑心知这样下去他们绝无胜算,要么就是朱离受伤屈服,这些人将他乱剑砍死。
要么就是,朱离死撑着,跟他一起葬送在此处。
而看朱离对是非对错的执着,他只怕会宁死不降。
乌桑心里一阵激颤,这就是朱离啊。
朱离步步护着他,束手束脚,不过二十余招,手臂上已被人划了一道口子,却还不肯撒手,乌桑趁着离朱离极近的距离道:“我能使剑,你放开我!”
朱离稍稍一顿,仗剑逼开了对方两人才撒手,乌桑拔剑在手,与朱离向背而立,他劲力虽无,招式还在,先用左手唰唰刺出几剑,虽因招式无力未伤着人,但对方几人显然始料未及,被他刺得乱了阵脚,退了好几步。
只这一瞬,朱离已有余暇,他剑刃霍霍,招式轻盈,已刺中几人手腕,下了对方兵刃。
只是柳家江湖世家,终究剑招老辣,柳城一上手便救了那几人危难,他剑招夹着浑厚之力刺向朱离腰间,朱离与他硬接了一招,手中长剑被撞得嗡地一声,退了一步,但朱离并不气馁,剑招骤变,腰身轻拧,从下至上,挑柳城下盘。
柳城避了两招,微微收了剑势:“贤侄,乌桑丧心病狂,杀人如麻,你出身世家,年少出名,何苦与他搅在一起,今日这情势你也看的分明,又何必枉自挣扎,伤了和气!”
朱离笑了一笑:“柳爷此言差矣,我朱存之不论出身,只论公道!”他自忖柳城这话留有余地,一手抽空捏了捏身后乌桑的手腕,一边道了声得罪,便剑招大开大磕,不顾胸前要穴暴露,径刺柳城胸口。
这招一出,若柳城不敢杀他,他便心里有了底。若柳城果要杀他,则只能指望乌桑替他护卫了!
柳城不想朱离年纪轻轻,竟能以此两败俱伤之势狠拼,反倒被逼得仓皇后退了一步。
朱离心里有了底,嘴边一抹轻笑,又道了一声得罪了,招数频变,全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乌桑本该紧跟其后为朱离解去两边的威胁,只是他并无功力,脚步迟缓,剑招威胁不大,不能照顾周全,待朱离杀出几步,朱离身上已伤痕密布,看着着实惊心。
乌桑更不消说,所过之处遍洒热血,且他劲力不济,就要跟不上朱离步伐了。
朱离不知是听出他呼吸急促还是估算出他就要跟不上,竟然放慢了脚步,剑尖划过一圈,剑气凌然,暂将两人四周的人清退了半尺,他浑身浴血,笑容却甚是柔和:“柳爷,你要杀乌桑为杨家报仇,那么十年前罗家的仇怎么算?”
柳城这时不再笑了,他知朱离年轻好义气,也料想他年轻人要面子,定然会为了乌桑争上一争,争一争不怕,他只要台阶递地适当,加上朱府不想朱离掺和在这件事中,他还是能稳稳拿到乌桑。
只是不想朱离平日温和可亲,这时却如此顽固倔强,他这个争一争,竟然是拼命在争。
乌桑下山至今也不过月余时间,他不明白朱离和乌桑能有什么交情,要他如此不顾规矩,不顾朱家,不顾自己的去争!
可若说朱家少爷不懂江湖,他却已捏中自己不敢真的杀了他而得罪朱家,以此横冲直撞,逼的他们这么多人竟手忙脚乱!
他确实不敢,朱离轻伤可以,致命却不成!即便这个不懂变通的少爷再不济,也是朱府独子,他能借着朱诺名头将他绑回去,却不能真的杀了他!
十年前罗家的仇怎么算这话问出来,旁人虽不明所以,但也有不少人将目光盯在了他身上,柳城脸色铁青:“贤侄究竟和乌桑有何关系,这样为他开解?甚至不惜胡言乱语,扯上罗家!”
朱离摸了摸溅在脸上的血迹,先将乌桑护在自己招式范围之内,才含笑轻言慢语道:“柳爷想左了,晚辈说过,晚辈只讲正义公道,和交情无关!”他见周遭有人似乎神情疑惑,趁着这个间隙抱拳道:“诸位,十年前……”只是他话未说完,柳城已剑招递来,截断了他后头的话,“你若执迷不悟,可就怪不得我们了!”
柳城这一剑向着朱离肩头刺来,朱离慌忙躲避,但柳城剑刃到他肩头时却剑招急转,径刺朱离身后乌桑的胸口!
柳城不敢杀他,却敢杀乌桑!
朱离回救不及,忙往乌桑身上一靠,挡在了乌桑身前,却觉乌桑搂着他的手臂一紧,揽着他急急转了半圈,乌桑的声音又低又沉,还有被柳城一剑刺中时的颤抖,他在他耳边叹息般说:“少侠,不要这般仗义!”
乌桑这时在他身后,旁人瞅中空隙,刀剑齐往乌桑身上招呼,朱离只听乌桑的痛呼响在自己脑海里,背上的力道重了一些,是乌桑支撑不住了!
朱离只觉心头热血涌动,他挣出乌桑怀抱,竖剑一挑,连连递了几招,只听得对方几人惨呼了几声,他一手揽着乌桑,一手持着滴血的剑刃直指柳城,不顾柳城逼过来的剑刃,强忍平静的话音里带着颤抖:“柳爷,十年前罗家满门被杀,就是杨家的手笔!你结交豺狼虎豹之辈,被人蒙蔽,急欲遮掩事实,便邀集众人……”
柳城一剑刺过来,他不想朱离竟真的不闪不避,这一剑已到朱离胸口,慌忙变招,也刺中朱离肩胛。
朱离忍着没出声,却有人厉声尖叫了一声,朱离看时,柳绵立在门前台阶上,正闭着眼睛攥紧拳头卖力地尖叫着。
这个小丫头!
朱离笑了一下,他咬牙忍着痛,顿了一下,回手握住肩上剑刃,使劲一拔,竟生生将剑刃拔了出来,鲜血直溅柳城面门,柳城举袖遮挡,朱离却将长剑掷了出去。
这时却听柳绵尖细的叫声里又混了柳城的痛呼,他踉跄着单脚跳了几步,跌在了地上,抱着腿痛吟,而朱离掷出的长剑却稳稳插入地上数寸,摇摇晃着。
乌桑刺出这一招,几乎使出所有力气,又往地上坠了几分,长剑脱手,落在地上。
众人逢此变故,一起围到柳城身边,只见他脚踝被乌桑挑了一道口子,正挑断脚筋!
柳吹絮一手握住柳城脚踝,以防脚筋回缩,一边深深看了朱离一眼,终于咬牙道:“快走!”
柳城闻言额角青筋跳动,使劲推了柳吹絮一把,他额上冷汗潸然,喝骂道:“混账!”但脚踝受伤,他站不起来。
只可惜朱离受伤不轻,乌桑更是几要支撑不住,想要逃也逃不脱,还是柳绵扑过来拽了朱离一把,将他推到马车边上:“快跑!”
朱离正要伸手去拉乌桑,柳绵已在马臀上拍了一巴掌,马儿扬蹄跑了起来,乌桑被抛在车后,委顿在地,已被人围了起来。
朱离一抹肩头还汩汩流血的伤口,咬牙跳下马车,只见围着乌桑的人里已有人提剑往乌桑胸口刺去,他手里只有一把长剑,微一犹豫,便舍了长剑,拔下发髻上木簪劲射过去,木簪撞在剑刃上,瞬时断为两截,但那刺向乌桑的一剑却也落了空。
朱离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只听砰地一声,回头看时,那辆青布帷幔的小马车顶盖被掀起老高,正火势熊熊地燃着,惊得马儿在柳府门前这条巷子里乱窜,而那从巷口涌进来的人他再熟悉不过,正是西湖三怪的亲友!
朱离此时再也顾不上伤痛,他几步赶到乌桑跟前,没了柳城,围着乌桑的这几个人他尚可以对付,他逼退了众人,从地上搀起乌桑,摸到一手血迹。
乌桑脸色青白,呼吸急促,却对朱离笑了一下,“朱少侠果然仗义!”他这一笑吃力又诚恳,而后费力地指了指朱离肩头伤口:“止血!”
朱离何来闲暇止血!他看着西湖三怪一步步逼近,只觉从脚底只凉到了头顶!
这一路上没有碰到西湖三怪的人,不是这些人追过了头,而是他们根本没再追下去!
朱离目光如炬,逼视柳城:“柳爷,这未免过了!”能在逞州守株待兔等着乌桑,这消息一定和柳城脱不了关系,他料中柳家看中情面,料中柳城不愿十年前的旧事被查出来一定会横加阻拦,他做好了为之一争的准备,但他却怎么也料不到柳城为了报仇,竟然能和西湖三怪的人有瓜葛!
他说话平缓清晰,斥责失望与怒气全隐没在平静的语调里,更叫人心惊,柳城邀来的助手里已有几人面面相觑,神色狐疑。
柳城脚踝伤口已被简单包扎,他冷笑了一下:“你不要血口喷人,西湖三怪的人追乌桑也不止一天两天了!”
西湖三怪的人里那刀疤脸也打了个哈哈:“是老子自己找来的,老子还怕柳爷独吞了乌桑,老子捡不着个骨头渣,既然碰上了,就新仇旧怨一起算!”
新仇旧怨?朱离心里咯噔一下!旧怨自然是西湖三怪,这些人与西湖三怪不过酒肉之交,追杀乌桑沽名钓誉的嫌疑比报仇更大,可是新仇……
朱离想起那日在逞州街上刀疤脸抱着那个瘦子时悲痛欲绝的哭声,和那句不杀乌桑誓不为人的咒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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