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深深看了周絮一眼,笑到:“小楼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个王爷哥哥,还是当今贤王。”
又将养了小半个月,周絮身上大大小小的伤都得好得差不多了。
烛光摇曳,眼看已经是三更天了。
周絮躺在床上辗转翻滚着,完全睡不着,思考着明天进宫见皇上的事情。也不知道这皇上是个什么模样脾气。之前在醉吟楼,时常听黎大哥一口一个狗皇帝地叫,这皇帝应该是个狗熊样,或者是个脑满肠肥满脸横肉面目可憎的老头子。还听说书人讲皇上有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人呐三千人,怕是正常男人都享用不过来吧,这皇帝想必一定肾虚得很。
就这样,周絮在脑中描绘了一个眼圈发黑双目无神四肢浮肿毛发稀疏的皇帝形象。
虽然说皇帝是个狗熊样,但这贤王是皇帝的亲弟弟,虽然不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但毕竟血脉相连一同长大,是再熟悉不过的人,也不知自己这个冒牌货会不会露出马脚。露出马脚他周絮倒是不怕,大不了又是一死,也不是没死过。就怕因此连累了小楼,害他烙下一个欺君包庇的罪名。
虽然在扬州的娘亲已经被贤王杀了,但现在有了小楼弟弟,周絮感觉自己不再是孑然一身,也算是拖家带口,责任感自然强些。
周絮倒是考虑过跟小楼坦白自己借尸还魂的事,但每次下定决心后又说不出口,一来怕自己是个灵魂这事吓着小楼,二来他自己都觉得荒唐,怎么说服别人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罢,车到山前必有路嘛,天塌下来当被盖。
想着想着,周絮用脑过度消耗太多,便感觉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门咯吱一声响,小楼推门进了屋。
“看王爷屋里灯亮着,小楼便吩咐了下人做了冰糖燕窝粥来,王爷若是饿了,趁热吃了罢。”
“妙极,妙极,此刻若再有些野猪鹿肉,到院子里生了火烤着吃,撒一把孜然温一壶好酒,我们哥儿俩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啧啧啧,那就再快活也没有了。”周絮想着想着倒是更饿了,晚上恐怕要做这梦。
小楼笑了笑道:“大晚上的若吃这腥膻油腻之物,恐怕王爷更要睡不着了。”
“那是小楼兄弟你没试过,王府里东西虽然精致好吃,但吃的过程过于繁复,你想,原本食物最美味的,便是打开锅盖飘出那股子烟儿的时候,俗称开锅气,工序一繁多,黄花菜都凉了,何谈美味,所以世间最美味最尊重食物的烹饪手法,一定是烤食和火锅,哈哈哈哈哈哈。”
“王爷吃个燕窝,倒是吃出这许多见解来。”小楼无奈地笑道。
“天上明月,人间烟火,不过一日三餐嘛。”周絮觉得自己说得甚妙,倒有点诗情画意了。
小楼笑着点头:“王爷说得对,是这个道理。”
“燕窝这样多,我自己也吃不完,你也盛点坐下来一同吃吧。”
“那小楼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便重新拿了个干净的碗盛好燕窝,与周絮相对而坐,倒不像先前那么生分客气了。
“王爷睡不着,怕是为明日面圣的事情烦恼罢?”小楼温言相问。
一提起见皇上的事,周絮便觉一口气堵在胸口,连带胃也抽搐了起来:“是啊,我这次鬼门关走了一遭,连带过去的事也记不清了,这件事肯定瞒不过皇兄,不知他会怎么想,别是以为我装疯卖傻有啥阴谋才好。”自古伴君如伴虎,不正是这个道理吗。
“王爷当真现在还想不起来?”小楼深深看了一眼周絮,试探道。
周絮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继续吃那碗燕窝。
第4章 进宫面圣
今年的皇城格外冷,二月末了仍飘着鹅毛大雪。
天未明,一辆宫里来的轿子便停在了贤王府门口,一个约莫三十四岁的太监立在寒风里,看见周絮便躬身请安,手脚利索地伺候他进了轿。
小楼早已在周絮衣服里塞了一叠厚厚的银票,方便在宫里打点妥当。
一炷香的功夫,轿子便入了宫门。周絮掀起帘子往外看,飞檐绘彩,栋梁雕花,没有一室不富丽,没有一景不精巧。穿过几处宫殿转过几个游廊,周絮这辈子哪里见过这么富丽堂皇的地方,心里不住感叹,这皇帝搜刮民脂民膏建出来的宫殿,果然是气派十足,就是太大了些,又绕来绕去的,这些宫女太监贵妃娘娘每天不迷路才怪呢。
轿子停在了御书房前,周絮立刻重新整理了一遍衣冠,忐忑地下了轿子,安慰自己道:丑媳妇也要见家婆,假王爷要见真皇上咯,有啥大不了的。
一跨入御书房的门,周絮也没来得及仔细看,便毕恭毕敬地单膝跪下,鼓足中气到:“臣弟参见皇兄,皇兄万岁万岁万万……”
“快快起来吧,皇弟何时与朕这般客气。”
“谢皇兄”周絮站了起来,这才有机会看到皇上的面容,不禁一呆。
只见一个少年人坐在绣龙锦缎的椅子里,身上花纹繁复的龙袍也盖不住他神仪明秀,朗目清眉的好容貌。
这小皇帝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与周絮想象那个眼圈发黑四肢浮肿头发稀疏的中年男子形象相去甚远。
皇上命人搬来了椅子道:“皇弟请坐罢。”
周絮呆呆地望着这面如凝脂,眼如点漆,似神仙人儿一般的小皇帝,呼吸一滞,这,就是黎大哥口中的狗皇帝?
“咦,皇弟怎么呆了?”皇上笑到,眉眼之间甚是欢喜。
周絮从被皇上无双容颜的冲击中找回理智,慌忙坐下道:“多谢皇兄厚爱。”
“病傻了?皇弟今天与朕真是客气得奇怪。”说着便命人上了茶,继续说道: “皇弟自那晚被刺后,伤口过深,又是大病初愈,听太医说一直迷迷糊糊地发烧昏迷,不省人事三天了,本来朕打算去王府探望你,但近来朝政过于繁忙,一直没抽出时间。”
这山羊胡子老太医也忒夸张了,我周絮何时昏迷过,敢情一定是为了吹嘘他的医术了得,可以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两次罢,周絮不禁暗自咂舌。
站在一旁的海公公道:“小王爷你不知,这几日皇上可是对王爷的伤势牵肠挂肚得很,饭都吃不下了。”
“皇兄对臣弟的厚爱,臣弟一向明白,也请皇兄保重龙体要紧。”
“哦?你明白什么了?”皇上笑得更欢快了,眉眼里都开了花。
周絮一时不知皇上的话如何应对,便胡乱说道:“明白……皇兄是待我最好的人了。”
皇上愣了愣,随即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让闲杂人都退下了。
“皇弟这话朕听着就不可靠,恐怕在皇弟心里,那位小楼公子才是皇弟心尖上的人吧?”
周絮倒吸一口凉气,乖乖,这皇帝到底知道多少事情……额上瞬间冒出冷汗。正不知该如何作答时。
“皇兄跟你说笑呢~看把给你急的哈哈哈”皇上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精巧的玉瓶:“这是南平王前段时间进贡的雪脂冰蚕膏,说是治伤最好,最近皇弟受伤也忒频繁了。”
雪脂冰蚕膏可是极其名贵稀有的疗伤药,江湖上传得神乎其神,甚至被割了喉都能治愈,千金难买,这皇帝倒是大方。
“谢皇兄赏赐,其实臣弟这点伤已没什么大碍,皇兄抬爱让臣弟受宠若惊。”也不知道他们皇家说话是不是这个调调,说的周絮自己都觉得虚。
皇上微微眯着眼,用盖子拨了拨浮在茶水里的叶子,像看什么稀奇事物一般,饶有兴味地看着周絮:“听说皇弟大病初愈后性情大变,朕原以为只是奴才们胡说,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周絮心下一惊,正思索着如何作答,皇上正色道:“其实朕这次来,是有要事与你说。”说着便放下茶杯继续道:“之前你伤得突然且很奇怪,我便命徐大人暗中查了查,果然,你这伤有蹊跷。那日在刑场上,刺客刀上的毒只是寻常的腐骨膏,并不难解,但是……江湖上有一种毒叫七虫断魂散,是西夏人的毒,无色无味,但毒性极烈又极慢,每天下一点在饮食里,即使是善用□□之人也无法察觉,服个一年半载的,即使是内功深厚之人也会内功散尽形体消瘦,前期咳嗽似痨病,后期便终日昏迷,此时即使华佗再世也已经救不回来了,不消三个月便内脏腐烂而死,无药可救。皇弟你的体内,除了那腐骨膏,还有这七虫断魂散。”
周絮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七虫断魂散他听黎大哥说过,是青衣会的毒圣白前辈去西夏游历时所创,杀人于无形,后来由于太过阴毒,被黎大哥下令禁止使用,白前辈过世后,此□□配方也被烧毁,后世应该无人知道才对。
“皇兄是说有人给我下毒?”
皇上身子往前倾,贴着周絮的耳朵道:“而且还是恒之你身边最亲近之人。”
“皇兄这……”
皇上摆摆手,宛然一笑,却看得周絮提心吊胆的。皇上所指之人,当然再明显不过了。
“此人留不留,这事查不查,当然全凭恒之你定夺” 皇上看着周絮的眼神清冷深邃,他那一点点心思早就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