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您上次扯得太急,这面具破了一块,老奴手艺不如家父,委实补不好,很容易看出破绽,老奴想,倒不如把那处改成一道疤,看上去就真了很多。”徐伯边端详自己的作品边啧啧道:“多了这一道疤,更显得王爷的英雄气概了。”
“很好,换一身衣裳,就能上台唱梁山当好汉了。”周絮啧了几声,谢过徐伯,一路走到后院小楼房中,向他展示自己易容后的面貌。
小楼笑得眼睛都弯了,摇头道:“不像唱梁山好汉的,倒像是菜市场杀猪的。”
和小楼说了几句笑,周絮便一溜烟从王府侧门跑出去了,走之前还不忘嘱咐小楼:“晚上别睡太早,等我回来一起吃宵夜罢,给你带好吃的。”
京城的花已经落完了,新叶满枝。街上已经见不到穿厚袄子的人,满眼皆是轻衣薄衫的姑娘,甚是赏心悦目。
小楼爱吃点心,细软精巧又不甜腻那种,京城不比江南,点心大多实在,一块吃下去能饱肚,而且偏爱用枣泥山楂馅儿,小楼又不吃这两样。周絮便打听到京城最有名的冰绿豆糕在东月楼,却没想到一大早来早已乌乌泱泱的都是人了。
东月楼有个规矩,想要吃它的点心必须排队,皇帝老子来都是这个道理。周絮挤在一堆姑娘大妈中,已经排了半个时辰的队,却还没到一半。过了清明,天气渐渐有些热了,周絮被日头晒得头昏脑涨的。
小楼也劝过他,何苦去买那些,让王府的厨子做也差不了多少。周絮就说他不懂,这样排队有心意在。
确实,心意在,可能没两三个时辰还排不着。
排到周絮时,已经是下午了,买了几色绿豆糕、凤梨酥、玫瑰酪,他此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看着手中的点心,心里却喜滋滋的。
去哪吃点好的呢?周絮转了几圈,又转回了上次遇到黎桑的那家扬州馆子。周絮这人,只要认可的东西,不论是吃的还是别的什么,都不会觉得腻。而且这家馆子的菜色确实地道,小二也招人喜欢。
正当他一只脚要跨入馆子时,一只手搭在了他肩膀上,力道十足。周絮向左侧转,右腿微蹲,那只手却跟了上来,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
周絮忽而向后一跃,抱拳笑到:“黎桑兄弟,别来无恙。”
黎桑站在向阳的地方,一声白袍,腰佩长剑,也抱拳向周絮笑了笑,却忽然又皱了眉头,盯着周絮的额头瞧:“周兄,你的额头……”
周絮拉过黎桑的手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随后两人一起遁入人群中隐入小胡同里。
“黎桑兄弟,你怎么还敢来这家馆子,之前的事闹得大,朝廷查得紧。”
“我今儿也是恰巧路过,没想到遇到了你。放心,那些个朝廷侍卫是奈何不了我的,听说朝廷已经为我和师妹找了替死鬼。”
周絮心道:你当然不害怕,那两个替死鬼还不是我在背后替你们周旋,嘴上却道:“还是小心为妙,那天许多人都认得出你的脸了。”
“本来大哥是让我易了容才出来的,只是——”黎桑顿了顿,到底没说出因由来,继而转向周絮问道:“说起来,周兄你的额头怎么回事?”
周絮眼睛转了转,道:“家里有只河东狮,那晚我没回去,家里便鸡飞狗跳,让我跪了一晚搓衣板,别提了。”心里却想,小楼是万万不会让我跪搓衣板的。
黎桑愣了愣,道:“原来周兄,已经有家室了?”
“哈哈哈是,这不,出来给他买点心,哄他开心么。”说着便晃了晃手里的点心。
黎桑先是笑了笑,隔了好一会儿,才道:“周兄与令正真是恩爱之极,羡煞旁人。所以,周兄是打算在京城定居么?”
“……因为家兄生意关系,所以暂居京城。”再问就要编不下去了,周絮内心叫苦。于是转移话题道:“怎么不见沐音姑娘?”
“音儿随大哥去办事了,我……最近有些不顺心,难得今天清闲无事,便出来走走。”
周絮点了点头,忽而就在这时,他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黎桑和他同时停下脚步,相视无言片刻,随即哈哈大笑。
“上次周兄慷慨相助,今日就让我请周兄吃顿饭如何?周兄喜欢吃什么?”
周絮点点头,说:“黎桑兄弟的饭我是一定要吃的,只是这回可不敢跟你喝酒了。”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口快,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黎桑的脸由白转青,由青转红,干干地咳嗽几声。
周絮转向黎桑,正色道:“我那日酒后失态,害黎桑兄弟……难堪,我也十分懊恼,是我对不住兄弟,希望不要为此事生出芥蒂……”
黎桑打断他:“我又不是大姑娘,这……男子汉大丈夫拘泥这些就太不像话了,周兄多虑了。”他的脸却越发红的透透的。
此时周絮的肚子又很识时务地叫了几声,便道:“既然黎桑兄弟请客,那我就不客气了?”
黎桑莞尔一笑,日头正好,融融春意迷了人眼睛。
转过一条胡同,他二人便闻到了一阵烤炙的香味,不禁令人食指大动。
香味便是从这间颇为简陋偏僻的烧烤小店溢出,老板四十余岁,身材魁梧,圆脸大耳,也不招揽客人,专注地将丰肥的羊腿挂起,把串好的肉串儿放在烤架上,肉上的油大滴大滴地落入火种,混着松柴的清香,虽未入口,却已让人垂涎三尺。
两人异口同声道:“就这儿吧。”
“老板,这儿可有菜单不?”周絮与黎桑坐下问道。这店的马扎虽然破旧,却很干净。
老板朝羊腿狠狠割了几刀,洒上一层孜然道:“没有,我烤什么,你们便有什么吃。”
周絮笑:“痛快!那些我们都包了。“转身对黎桑笑问道:”这老板也是性情中人,点了这些,你可心疼?”
黎桑笑,用手巾替周絮擦了擦杯子,沏了茶。走了这半天周絮也渴极了,大喝一口,虽不是什么好茶,却也舒畅。
不多时烤羊腿和肉串儿便上桌了,不腻不膻,外酥里嫩,肉质鲜美,风味极佳,两人便大快朵颐起来。在王府这几个月,菜都是一小盘儿一小盘儿的,精细有余大气不足,周絮很久没有这样大快朵颐过了,甚是酣畅淋漓。
老板又为他二人端上了一盘毛豆,一壶浊米酒,周絮说到做到,半滴不沾,黎桑独自喝着。
吃到后半场,两人都尽了兴,黎桑摸摸腰间,脸色一白,又摸摸怀里,脸色转青,全身都摸了摸,脸色铁青,眼睛都直了,颤声与周絮说道:“周兄,我……好像……”
周絮看他着急的样子,忍不住笑道:“难道钱袋又被摸走了?”
黎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其实已经没人看了ORZ
让我哭一会。。。
第13章 酒后真言
黎桑这种命,基本就告别下馆子了。
“黎桑兄弟是不是命里和钱袋犯冲。”周絮捂着肚子笑。
“周兄就不要笑话我了,这次不是被别人摸走的,怕是音儿出门顺手拿了……”黎桑的脸又由青转红。
“老板,结账吧。”周絮笑着从怀里掏出五十两银票,一副阔绰得流油的讨厌样子。
“这位客官,老夫可没这么多钱找你。”
“不用找了,剩下的钱……”
“那可不成,我做生意可没这规矩。”圆脸大耳的老板直挺挺地站着,声音洪亮,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周絮只得摸了些碎银子,老板只捡了几颗小的,道:“这就够了,您二位请慢走。”说着便捞起袖子收拾桌子。
“周兄,这可不成,明明说了今儿是我请你,怎能又让你出钱……”
周絮拍拍他的肩膀:“你的钱袋都没了,那可咋办,总不能吃霸王餐吧,就当你请客我付钱好了,用不着分这么清楚。”
黎桑便不言语,闷头走着,周絮便主动东扯一点西扯一点地闲聊着,黎桑始终心不在焉,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黎桑突然停下脚步,郑重道:“周兄,我想了想,还是不成……我心里过不去。”
这人怎么这么不懂得变通呢?年纪轻轻就这么死脑筋这样固执,老了还得了?
周絮眼睛转了转,想到个主意,拍手道:“黎桑兄弟,要不这样——”黎桑听到有办法,立刻两眼发亮望着周絮。
“我先借你几两银子做本钱,你赚了还我可好?”
黎桑皱眉问道:“这如何赚得……”
周絮想,这黎桑虽然从小闯荡江湖见多识广,但也是名门正派公子哥儿一个,自然不懂得偷鸡摸狗……不……投机取巧。
四面高墙,大门巍峨,琉璃瓦儿青花砖,门前的伙计不停地吆喝。
只见牌匾上气派的三个滚金大字:长乐坊。
一炷香之后,周絮和黎桑便进了这儿。
这长乐坊真不愧是京城最具包容性的赌坊,门庭若市,熙熙攘攘。赌客不仅仅有高官贵族富商大贾,布衣平民甚至叫花子都进出自由。
只要带上银子,就是大爷。
长乐坊既有可供有钱人一掷千金的场所,也有为一般赌徒提供的小台面。吆五喝六是掷色的,呼字叫背是掘钱的。乌泱泱都是人,或夹笑带骂,或认真撕打,输了的脱衣典裳都要去翻本,赢了的意气风发兜里袖里塞满银票,空气里都是银子银票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