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带钩红了,费玄举起革带,舔了舔带钩上滴下的血,然后用鞋子尖挑起无瑕的下巴:“你同党都有谁?”
姬无瑕抬起头,眼更黑,脸更白,嘴唇被咬烂了。他含着泪一笑,仿佛是濒死的小鹿:“没有啊……没有同党啊!裁军是军国大事,小臣怎敢置喙?”
费玄一鞭子向姬无瑕抽去。姬无瑕一偏头,后颈添了新血痕。
“同党。”费玄道。
“小臣所言,句句属实。没有同党。”
“乐乐指使你的……”
姬无瑕猛然抬头,目光如太阳,灼灼照在费玄脸上。他大声道:“陛下不曾指使我!亚服,裁军裁军,总有人要被裁。他们心中不服,挑拨离间,亚服怎能信他们!亚服与陛下少年相爱,这么多年了,难道亚服都是只信外人,不信陛下吗?”
费玄惊得怔住了,一股剧烈的酸楚之气流过鼻端。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和姬无瑕最大的不同。不是姬无瑕懂礼、他不懂礼;而是姬无瑕可以毫无保留地信别人,信殷乐,信同伴,信他受的的苦终有回报。一个出身高贵、礼数周到的小公子,未来是一条已经铺好的路。他只要走,不出错,就可以抵达金光灿烂的重终点。而费玄的那条路,早早就被毁了。他眼前只有冒着毒气的沼泽、潜伏沼泽中的鳄鱼和蟒蛇。他哪里敢信殷乐呢?殷乐把最坏的一面都给他,而把最好的一面都给姬无瑕了。
这不公平!
他怒火万丈,恨意滔天,革带已经打不过瘾了,他扑到姬无瑕身上,开始撕咬姬无瑕的肉。姬无瑕终于失去冷静,恐惧地惨叫起来。
42
他一边咬,一边含糊不清地问:“我只信外人?”
姬无瑕用力躲闪,狼卫们也过来拉费玄。
费玄道:“我谁都不信!”
姬无瑕肩膀上的肉,被费玄撕下一片。费玄满嘴是血,满心是血,知道自己输了。他曾以为能夺走殷乐的人,会比自己年轻强壮、英俊勇武,却不料是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类。这个人类一举一动,都是人类喜欢的。而他一举一动,都是人类害怕的。
这事从一开始就没得比。
“不准抢他!”费玄喉咙含混,凶狠地对姬无瑕下令,“我只要他!”
姬无瑕吓傻了,缩成一团,连连惨叫。
狼卫们来拉费玄,纷纷劝:
“亚服,要出气回来出,当务之急是去军营啊!”
“这小子油盐不进,打十几顿了,没用!”
“亚服,这小子能当人质,别弄死了。”
费玄被从姬无瑕身上拉起,齿间还含着姬无瑕的肉。他把肉嚼碎吞下,眼都红了。他知道自己又错了,殷乐未必是为了救姬无瑕而回的,殷乐甚至未必知道裁军真相。殷乐真的病了,他摸过殷乐的肚子,的确咕噜噜响。殷乐正满心甜蜜地等着跟他和好。而他又咬了人类,和没规矩的野狼一模一样。殷乐不时小时候了,殷乐现在很讨厌他的野狼样。
要怎么办呢?他不想被殷乐讨厌。
到底该怎么办啊!
狼卫们把费玄扶到外间坐下,有人端来漱口水。费玄漱了口,清除嘴里的血气,就渐渐恢复了镇定。是了,当务之急是去军营,他要证明殷乐的清白,而把那个自作主张的王子熏拿下。然后他对殷乐好好道歉,殷乐那么喜欢他,会原谅他的。
费玄站起身来,手还颤着,声音已经四平八稳了。
“去军营。狼大,你跟我去军营。
“狼二,你回宫去看着殷乐。要是殷乐有……有异动,就立刻来军营汇报。
“狼二、狼三,狼四你们带上人,去盯着王子熏。王子熏跟谁来往也要盯上。王子熏的妻儿也要盯上。
“狼五狼六,你们留下……”
他迟疑了。他本想说:“你们留下看守姬无瑕”,但鬼使神差一般,他回头看姬无瑕。姬无瑕趴在稻草上,后背血糊糊。这血糊糊的人形和记忆里多年以前在山中分娩的女人形象重合了。他心里一动,改口:“狼五,你留下看守姬无瑕。狼六,你去西岐,查查姬无瑕的底细,一定要查清楚!”
六人齐声应诺,悄无声息地各就其位了。费玄走出茅草屋,打算立刻去军营镇住局面。他走出没几步,就站住了。
山间起风了。风能把远处的气味吹过来。他在这风里,闻到了人类和铁器的气味。
朝歌百姓知道他爱狼,轻易不敢靠近狼领地。而这一批人类数目不小、带着武器,是……来救姬无瑕的?
费玄立刻返回茅草屋,对狼五道:“带上小白脸,一起走。”
狼五立刻挂好刀,把姬无瑕从稻草上拖起来,带出了茅草屋。
他们们没有骑马,统一地步行。因为费玄在侧,那些人类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地跟着。他们一路平安地走到了军营附近。
军营隐约可见了,费玄正要一鼓作气跑过去,忽然远处路上腾起烟尘。
费玄停在原地。他嗅到了殷乐地气味。殷乐没在宫里针灸,而是乘车赶去军营。
事已至此,费玄已不能再骗自己了。他看向狼五。狼五追随他日久,极有默契,把姬无瑕拖到路边的灌木丛中,按手捂嘴,隐藏起来。姬无瑕不能说也不能动,只有眼睛能看。那眼睛很清澈,直勾勾地越跑越近的马车,闪着光芒。
费玄心想:真是讨厌的眼睛,能剜掉就好了。
马车一路烟尘,走过众人面前,车内传出殷乐的声音:“停驾。”马车渐渐停了。随后,殷乐从车内下来,径直走向费玄的藏身之处了。
殷乐穿着刺绣玄鸟文的白袍,戴着镶嵌珍珠的皮鞭,腰悬三尺礼剑,是极正式的装扮。他的视力和嗅觉远不如费玄,但是相伴十年,殷乐自有一套法子感知到费玄存在。他走到费玄藏身的灌木丛附近,道:“出来!”
费玄从树上跳下,落在殷乐面前,手按刀柄:“病好了,去哪儿呀?”
殷乐道:“去军营。”
“去军营干嘛?”
“王子熏裁军出了乱子,孤得去看看。你不去吗?”
“去啊!”
“我载你。”
费玄点点头,跟着殷乐一起上了车,随即,他把头探出车窗:“我还打了一头鹿,你们把他放在后车上吧。这鹿可真贵得很,谁惊了它,我要谁的命。”
费玄积威犹在,士兵们不敢违抗,腾出了一辆车。狼五拖着半死不活的姬无瑕上车了。姬无瑕嘴里塞着布料,一声发不出,手被反绑着,也挣扎不动。费玄放心了,放下车帘,回头看殷乐。
殷乐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心跳和气味都十分平静,令费玄摸不到底。
马车重新起驾,他们坐在车里,各怀鬼胎,彼此不说话。
军营转眼即到,要下车了。费玄忽道:“你若是现在认错……”
殷乐挑起车帘,走下了车,头也不回道:“认了也是错,不如不认。”
费玄便也恼怒起来,跟着殷乐下车。军营内,王子熏和一干贵族早在等待。看到费玄和殷乐一同前来,众人都呆了,仿佛羊群看见了一头狼,于是所有的羊都恐惧地咩咩叫。幸好这些贵族不是羊,能把咩咩声压在心里,不然可就吵死了。
王子熏硬着头皮请费玄和殷乐一同入帐。费玄就和殷乐一前一后入帐,并肩坐在主位上。随后王子熏上前禀告裁军事宜。费玄一挥手:“别啰嗦,把亚长以上军官都叫进来,让我看看。”
王子熏愕然,看向殷乐。
殷乐轻轻点头。
王子熏下去安排了。不一会儿,亚长以上军官鱼贯而入。军中亚长以上军官五十四人。这些人在大帐里列队而立,费玄目光一扫,立刻看清了,这里面最忠于自己的人,至少被换了一半。他“呛啷”一声拔出刀,刀尖指着王子熏:“我的人呢?”
王子熏两腿打颤,差一点儿跪倒。他白着脸看看殷乐,叫道:“王兄……”
殷乐徐徐站起身,一手伸进怀里,抓了一个什么东西出来,然后对费玄道:“别指他,这是孤的命令。”
43
费玄调转刀尖,对准殷乐:“真的是你?”
殷乐道:“你这样指我,还有一点儿君臣之意吗?”
费玄道:“你这样待我,还有一点儿感恩之心吗?”
殷乐扫视一眼帐中军官,突然厉声道:“你们瞎了?费玄目无王上,以刀指孤,还不把他拿下!”
军官们不敢动。而殷乐身后的侍卫突然上前,这就是殷乐的乌衣卫了,他们只对殷乐忠心,且悍不畏死。
一把刀迎面劈来,费玄拔出腰间百炼钢刀,一刀就斩断了来人刀。随后费玄提起右脚,猛然一提。他的脚尖磕在那人的下巴上,那人的下巴扭到了脊背后面,折断了。
军官都骇然了,谁也不敢动。费玄杀了第一个人,血热起来,心中快意。他还是无敌的,殷乐想要在军中动手,真是大错特错了。就算撤换了五千人,剩下一万五千人,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的亚服被欺侮。
谁知乌衣卫刚刚倒地,殷乐突然扑向费玄,手里一把东西就朝费玄撒去。殷乐的两下子真不够看,费玄他转回身,打算把殷乐抓住,轻轻地扔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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