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很久,张珙握着一个香囊走了出来,香囊味道很淡,带着冬日特有的冷冽,张珙看着上面精细的刺绣,抬手摸了摸:“这是娘留给我的香囊,我配了些解毒驱寒的药材,只有一个,你莫要弄坏了。”
李诵看着张珙一副明明不舍却还把东西递过来的样子,眉眼弯了弯:“恩,我会好好保存的,君瑞?。”李诵摊开手,放在张珙面前。
张珙最不想看见他这种自得的神情,狠下心搁他手里就去了对面。
李诵把香囊翻来翻去细细地欣赏,期间瞥一眼张珙,就再没移开,他说:“君瑞,你的定情信物,我一定,会日日贴身带着的。”
“不想要就还给我。”张珙夹到碗里的一筷子菜还是没咽下去。
李诵连忙把香囊收进怀里,拍了拍觉得妥帖了也拿起筷子:“君瑞吃菜,很晚了,小心饿过头,再用对身子不好。”
张珙不理他,拿起酒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一下就灌了下去。
李诵真是吓了一跳,下一刻就把酒壶夺了回来:“君瑞,你在一边陪我就好了,不必这样。”
只这一口,张珙眼里就有了水汽,他慢吞吞翻出一个瓶子,倒出一粒咽下去:“我有解酒药的,这种天气,喝些也不是坏事。”
“哦,哦。”李诵愣愣地看着张珙把酒壶拿回去,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回倒是没立刻喝,夹了几筷子菜就着饭吃。
“你不饿吗?”张珙总算意识到了不对劲,还试着夹了些东西放进李诵的碗里,“你不要嫌弃这酒菜了,虽然比不上宫里,在外面也算是一绝了。”
“不嫌弃。”李诵把碗里的菜吃掉,被惊到的神经才恢复正常,“君瑞,好久,我们没这么好好一起吃过饭了。”
“是啊,”张珙颇为感慨,“那时候,你还是个正人君子。”
“君瑞,我真怀念你以前的样子。”
“我也是。”
两人初识的夜晚,客栈后院,墙上泼了半面琥珀般透亮的月光,上面斑驳的树干枝影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两人在院里对诗饮酒,笑得畅快。
如今想一想,李诵放下碗筷:“君瑞,你当时,也是吃了药的吧。”
张珙点点头算是认下:“不过,为何你后非要与我纸笔对话,是嗓子出了问题吗?”
李诵饮下一杯酒,往事重提,无论当时多么难堪,现在都可以毫无障碍地说出来:“我当年打听之后,得知西洛第一才子一笔掂花小楷精妙风骨,人称公子书,温尔和雅,荣辱不惊,只是想见识一番而已。”
“酒够吗?”张珙一时接不上话,凑了这么一句。
“够的,酌酒怡情而已,”李诵晃了晃酒壶,分量蛮足,“莫要贪杯了。如今,不仅医道书法,朝堂,君瑞亦足以立足了,父皇很看重你。”
张珙是知道李诵的处境的,他这个位置看着光鲜,却没有父皇的宠爱,着实站得如履薄冰,他握住他的手,紧紧地不容逃避:“我会帮你。”
“君瑞,”李诵笑着说,“你真是,这样永远都跑不掉啊。”
屋子里,两个寂寞的人拥抱着彼此,像迷途的旅人找到了方向。
张珙看着李诵欣慰的脸,禁不住问自己,真的不会害怕吗?
经历了这么多的张珙早已接触到了官场的黑暗,模模糊糊也明白了母亲当年的心思,它曾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真的适合这种争斗,但早已无法回头。
父亲当年突然出现,握着还是少年的自己的手,将一块玉佩交给了他,他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很多年后,他才懵懵懂懂知道了那是父亲在说:我等着你。
可当他真正能站在和父亲并肩的地方,那个早已追逐的身影早就不在了,他常常握着父亲的玉望向天空,就像那个无知的孩子在思考以后该往哪里走一样,他也在想,自己还有什么能做到的。
帮帮身边这个人,看起来也挺不错的。
更多的,以后遇到再说吧。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自从张珙借着李诵搜集了那么久的资料将崔相国的案子了了之后,他就一直在等着派去接人的人把消息传回来,将近一个多月过去,张珙明显变得焦躁起来。
李诵看着对面心不在焉的人,轻轻地抬手,四周的宫人无声退了下去,他放下茶杯,向那边挪了挪:“君瑞,我已经叫了人去接应,不会有事的,大致在今明两天,就会到了。”
“我知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很心慌?”张珙提不起精神,“你说莺莺会因为我给崔家平反平得这么悄无声息而怪我吗?”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逆着上面的意思办的,自然不好大张旗鼓,”李诵回忆着上回见面的映象,“那位小姐看着也是个懂礼数的,应该知道情况。”
“莺莺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我身上,她不好怪我,但我,定是让她失望了。”
李诵的手本来抬起又收了回去,难得地没有趁机再靠近一步,他脸上的神情格外地复杂。
门外这时传来脚步,张珙一时顾不上注意李诵,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就去开门,真真把传话的小太监惊了个好歹。
“有什么消息吗?”张珙直接就在门外问起了话。
小太监为难地看看一边的李诵,得到他无言的默许才敢开口:“殿下前段日子让奴婢注意着官道那边,不知道迎的是哪位贵人,但应当是那位到了。”
张珙转身就回了屋子,手按在还坐着的李诵肩上:“李诵,我要出宫,今天的课业就先到这里吧。”
李诵仰起头,露出一张温和如水的脸:“君瑞,看你今天也没心思讲这些,早些回去吧,用我送你吗?”
张珙像是醒悟过来了,尴尬地羞红了脸,他拽了拽李诵的袖子,说:“我的府里什么时候挡过你。”
李诵终于举高了手,落在张珙的头顶摸了摸:“走吧,你一个人,这种天气,我实在不放心。”
张珙率先出门,看得出来他确实很急,以往这样的步速,他已经疼得冒汗了,李诵跟在后面心疼地敛了眉,却不发一语。
“步辇今天怎么不在这里停了?”张珙走到了惯常的地方,却没看到几个人等在那里,就这么问了一句。
“君瑞你这么急,我都还没来得及通知下去。”李诵打量着这里的宫墙,然后在脑海里画了一遍宫里的构造,“君瑞,你若实在是想快些的话,我可以带你走一条近路。”
“比步辇还快吗?”张珙问他。
“完全不能比,”李诵挑起了带着点邪气的表情,“只是有点风险,君瑞要试试吗?”
张珙先是犹豫了一会儿,在李诵朝他伸出手后,他下意识地搭了上去,然后才懂了似地朝李诵笑:“好,我信你。”
李诵然后就收回了双臂将张珙抱在怀里,单脚点地,整个人朝着红色宫墙的顶端跃去,落下,再起,他们完全是沿着直线硬生生冲向了宫门口,巡逻的侍卫一次次在千钧一发间被李诵躲过,那种情况,大概在对面发现这里是太子以前,两个人就会被乱箭射穿,毕竟,李诵现在也是完全不配武器的状态。
“君瑞,我真希望,就这么和你死在一起。”李诵在空中,就这么凑到紧张得不行的张珙耳边,说出了一句震撼的话。
张珙能感受到他话里的情绪,和他的表情一样,抽丝剥茧以后也是一团乱麻,揪心得厉害。
他们安全地停在最后一道也是最高的一道宫墙前,张珙才被放下来,沾到地面的那一刻,张珙才知道自己的脚都已经软了,他靠着墙壁呼气,像是借到了一点勇气:“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不是什么不吉利的,”李诵看上去还是很轻松,蹲下来替张珙揉着腿,“我说的都是实话。”
“李诵,”张珙叫了个开头,沉默了下去,他的手入籍你的高度很合适触碰他的发冠,张珙就虚虚抚了一把。
“差不多了,你走走试试。”李诵站起身来,伸出胳膊让张珙搭着走动。
“可以了,走吧。”张珙现在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个,感觉到腿上重新拥有了力量就离开了墙,他抢在前面,守门的侍卫看过腰牌,让开了身子。
李诵不紧不慢跟在后面,和张珙的距离倒是越来越远。
守门的侍卫面面相觑,然后统一低下了头,他们真希望今天不是自己当值。
张府,张珙问过下人确认了就朝东苑走去,莺莺在普救寺住了那么久的西厢,他想告诉她,以前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他会好好照顾她的。
这座小院从他接手张府起,就是最得关照的地方,院子里栽种的杏花还没开,但交叉的树枝也别有美感,青色的大石板铺在侧面,中间落了一个小亭子,张珙无事也会来这里坐一坐。
一路急行到这里,近了反而不再敢那么唐突,张珙检查里一番自己的衣着,叩响了门扉:“崔伯母,莺莺,是我。”
“是君瑞吗?快进来吧。”里面传来惊喜的声音,随之还有杯盏落地的脆响。
张珙惊了一跳,手马上就推开了门,屋内,他想念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女子就那么娴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笑:“莺莺,你还,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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