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兄,我们这一次只是想谢过上回你的恩情,若不是张兄替某曹讲话,我们这帮人怕是要吃好大一顿数落。”
张珙放下了笔,视线在人群和青年之间来回:“某现在这里提醒一句,此次再犯,某便不会再帮。”
随之是远处一片哀嚎,则安摸了摸鼻子,欲言又止,最后小步溜了回去。
人群里不知小声说了些什么,然后互相应和着出了门。
等到屋子里静了下来,张珙才终于拿起了笔,只是字都写得慢了下来,索性,张珙提起边上的小茶炉,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啜着茶,张珙阖目。现在这样已经很难得了,只是这个年纪做了郎中,在同僚中未免太过显眼,再下面的都比他小了太多,他也没有心思相交。
“张兄。”这一回的声音变得怯怯地,失了几分底气,“张兄”
张珙吃惊这人拐了回来,只得重新直起身背,茶杯搁在手边:“何事。”
“堂兄,应该和张兄说过某,某只是,张兄总是不开口,某不知如何,如何与你。”
张珙看着这小孩子说得脸色通红,才终于想起韩晔似乎确实说过他有个堂弟韩泰在户部小官中做得还算不错,请他代为管教:“原来是你。”张珙说完才觉不对,“近日事杂,某有些忘事。”
“无事,张兄定是很忙的,不像某曹,这般玩乐。”
张珙觉得有趣,忍不住润了润喉,一本正经地说:“你叫我张兄,莫不成是还不知道,小晔唤的我是叔叔?”
“这个,知道。”韩泰急得汗珠子都下来了,“只是平日里,称兄道弟惯了,当时随口那么一喊,就,就,叔叔还请莫要怪罪。”
张珙眼底难得柔和得过分:“既是你自己请求某教导,某自会尽力,则安不必担心,某也带过几个孩子,知道分寸。”
“则安,在此谢过叔叔。”韩泰不知为何,突然有了一种恨不得自截舌根的冲动,明明叔叔原来是那么冷清那么好欺负的一个人的,最近有惹堂兄生气吗?
“今夜你和父母辞别,搬来我这里住吧,说是我的话,他们不会阻拦的。”
“什么?哦,是。”
“或者,需要某陪你吗?”
“不,不必了,小侄可以的。”
“某的宅院,则安能找到吗?”
“能的。”本能地,韩泰察觉不能让张珙跟他回去,不然他会后悔一生。
“这样啊,”张珙毫无异样的声音听在韩泰耳中多了几丝遗憾,“那便记得,路上小心,明早某等你,再一起任职。”
“则安,拜别叔叔。”
“去吧。”
张珙见天色也黑得差不多,收拾好东西,出了已经空无一人的府衙,早候在一边的长随扶着张珙上了马车,因着长安不得闹市纵马,马车以一种慢到磨蹭的速度朝张府驶去。
路上马车停了几下,长随跟着张珙的指点买了面饼熟食回去,府里还没请厨娘,这就是他们晚上的饭食。
临近府门,长随不等张珙交代便停了下来,正当张珙不解的时候,长随的声音隔着布帘传了进来:“大人,府门前多了三辆马车和几匹马,怕是非富即贵。”
“阿泷,怕是宫中有旨过来了,你过来看看,某这衣服有没什么地方不妥。”张珙便是因为恩赐才能有现在用的这一匹马,在这个对马匹珍而重之的年代,除了军队也只有皇家能有这么多马。
“大人的仪态最是风雅,怎么会有什么不妥。”阿泷是个中年的男人,以前在西洛时就负责山里的采买,现在无事,正好拉来身边,倒也放心。
“不过几日,你也学得讨巧,”张珙皱了皱眉没多说,放下了帘子,“进去吧。”
“是,大人。”
张府的布局让张珙觉得很是熟悉,有些像西洛的老宅子,一进大厅,迎面就见端坐喝茶的李诵,这回李诵求了恩典,没动圣旨,大概是觉得张珙吃不消,做了主私下把赐的用人带了来。
挥手让人下去,李诵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张珙的发:“你这样不会照顾自己,让我怎么放心啊。”
张珙免不了羞赫,强装着不在意:“本来是打算休沐再出去挑人的,总是要合心意才用得顺手。”
“休沐你还要为我讲习,母妃那里,也要劳你多操心,哪有空,苦了你了。”
说到这里,张珙的手僵了僵:“娘娘,好些了吗?”
“你也说是滑胎伤了身子,又连年奔波,只能将养,其他人念着母妃为圣人保下玉玺的功绩,连原本背后的风言风语也没了。”李诵止不住哀伤,本来好不容易不必奔波,能回宫清净了,却出了这种事。
“抱歉。”
“不是你的错,是母妃福薄,君瑞,你能不能告诉我,母妃的身体,还有多久。”
“若是我全力施为,药材也足的话,两年。”
李诵抱紧了张珙,下颚伏在他头顶,张珙感觉发顶的润湿,难得没有挣扎,抬手,落在李诵腰间,拍了几下:“我会尽力,医术很多,我也并不全精。”
谁都知道,希望很是渺茫。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君瑞,你想跑?想跑去哪里。”李诵和煦地笑着走进,连眼底都像是三月的桃花缤纷坠落,亮色惊人,“跑去,找你的莺莺?”
刚刚被从阴冷柴房放出来扔在地上的张珙冻得瑟瑟发抖,只觉得脑袋沉重到根本无力思考,听到这里,下意识摇了摇头。
“君瑞摇头是想说什么呢?”李诵终于走到了他身边,蹲下来审视他眉间的凄然,“是不想理会我吗?君瑞可是忘了,以前我们可是很亲近的呢。”
“亲近?”张珙回到温暖的地方缓过,勉强恢复了一点神智,“我只怪自己,识人不清。”
“好一个识人不清,”李诵捻起张珙的脸审视半响,拍了几下,“光这一个词就抹去了我们昔日所有的情分。”
张珙努力睁大眼让自己看上去显得威严些:“你以为,先抹去的到底是谁?”
“不太清楚,是我吗?”李诵无赖的样子却让人生不出厌恶,“君瑞对我那么狠绝,我还以为那时你就不要我了呢,明明我那么听你的话。”
张珙铁青了脸色闭上眼,偏着头一副不再理会他的模样。
“君瑞,我就喜欢你这个清清淡淡的样子,你知不知道,你冷淡的时候,我尤其想要你。”李诵说完话明显看到张珙颤动的睫毛,因为愤怒升起的绯色,让那一张脸变得明艳绮丽。
李诵兴致盎然地挑了下眉:“君瑞,若是不想说话,可千万坚持得久些,不然,我就当,你想我进去。”
张珙能感受到两人相贴的胸腔传来嗡鸣的震颤,李诵的手落在他发里,接触到头皮的那一刻自每一个指尖都传来让他想疯狂逃离的畏惧,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李诵笑了笑,什么劝告都没有,双手握紧衣衫朝两边一撕,布帛的线头便从裂口崩了开来,随意一扔,吻上张珙发冷的身子。
张珙以为自己能忍受的,现在的自己还有什么反抗的能力吗,但刚被碰到他就恶心地推开了李诵,红着眼喊了出来:“滚。”
也是他气狠了转过去干呕,错过了李诵一闪而逝的懊悔和心疼。
“让我滚?”李诵的回应里充满了虚张声势的难以置信,“君瑞,自我出生至今,还没人敢对我说这个字。”没有防备被推倒在地上的李诵也是很久才反应过来,他扶着地面站起来,不顾张珙的呼痛拽着张珙一直拖到床边,然后摸出一根绳子欲绑他的手。
“你要做什么?”张珙讨厌他总在李诵面前手无缚鸡之力的窝囊,“不要碰我。”
“不碰你?”李诵的笑容终于褪了去,天长日久养出来的气势压迫着所有的逆臣,“君瑞是不是忘了,你早就是我的了,碰不碰你完全是按我的心意来的。”
也是刺激得有些过了,接下来的挣扎中只听咔的一声,张珙的右臂便软软地坠了下来,疼得他面色煞白却逞强地不肯再发出任何声音。
李诵焦急地去看他的胳膊,半途就被张珙用所剩无几的力道挡下,于是,一时的意气再也撑不住,李诵看着他一动就疼得冷汗直流的张珙,慌了神:“君瑞,你让我看看,我并没有想做什么,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在生气,那天,也是,我也是气狠了,事后我便悔了。你先让我看看,你胳膊怎么了?”
“知道你在生气?气狠了?”张珙维持清醒的思绪简直在大笑,“就因为这些,你就可以折辱我至此吗?太子殿下是太过单纯,还是,当张某是蠢笨无极。”
“君瑞,不要和自己较劲,我叫人来。”
张珙定定地注视着李诵的眼,里面的锋锐从未那么锋利:“我宁可,现在就死了,也不愿,再看你一眼。”
“是吗?”李诵恍然若失地回问了一句,语气却过于平静,“你想死吗?就为了不见到我?”
“是。”张珙扶着伤到的胳膊,直起些身子,“你这样的人,居然是储君,真是百姓的不幸。”
李诵闭了闭眼,再睁开已将片刻的迟疑收了起来:“君瑞,本来我不想这样对你的,你不接受我,我会帮你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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