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入空城 (苏子羽)

　　而一直盯着慕千城侧脸不语的言无衣闻言突然地一怔，看着慕千城那被阳光打照下成了暗影的侧面，那半垂下的眼睫微微的翘着，时不时的微微颤动一下。“像。”就这样目不转睛的看着慕千城，无衣缓缓的吐出了一个字。
　　没有什么值得否认的，此时此刻的确是像极了那一日。只是让无衣能这么干脆承认的原因却并不是这个，而是因为无衣想知道慕千城接下来说出的话。他不可能会无缘无故的就提起当日的事的，因为那些对他们而言已成隐痛。
　　是不该被提起的。要知道每重提一次，他们都要再一次的回想起当日的那种感觉。而那种感觉除了痛，彻骨的痛之外，无衣就再也想不起其他的来了。所以当慕千城再次提起来的时候，无衣就想他是有话要说的。
　　“那你就真的不好奇当时的我是怎么想的吗？”听到无衣那句像的时候慕千城的眉心一抖，险些有些掩饰不住自己话语之中深藏着的小心翼翼。慕千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想告诉无衣当日的事情，他只是想说而已。
　　想告诉这个人，当初的转身他也并没有无衣所见的那般洒脱淡然，想让无衣知道，这份情意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在心底生根了。“跟我来。”慕千城没有等到言无衣的追问，就被言无衣给抓住手飞身离开了此处。
　　运功跟着无衣向着那个熟悉的方向行去，直到落到了那座熟悉的院落之中后慕千城才淡淡的开口，“这地方，荒废了许久了吧！”其实在之前那次前来探路的时候，慕千城就被眼前的一切给惊住了。
　　入目可见落木萧萧，荒草丛生，昔日的那些小园别致，环亭池水早已不复旧时的模样。看到这一切时慕千城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心头蓦然升起的是悲？是痛？还是各参其半？连慕千城自己都不清楚。
　　因为对这样的言府实在是太意外了，那一瞬间慕千城才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人去楼空。心底蓦然升起的那股怅然若失，真的是让人无所遁藏，亦无法掩饰。虽然可以想得出无衣之所以搬进宫中的理由，但慕千城还是无法不存一丝执见的想这件事情。
　　“不久，不比你离开的时间长。”语气淡淡的回答了慕千城的话，却也堵得慕千城想要开口的话卡在了喉间。即使是落地之后无衣也没有放开慕千城的手，这下就更是直接牵着慕千城的手推门走进了屋内。
　　打开门后，扑面而来的全是积攒了多日的尘土飞扬。无衣用衣袖替自己和慕千城挡住了那弥漫着的灰尘，走到窗下那局下了一半的残棋面前驻足。看了不过一眼，无衣就放开了慕千城的手，从棋瓮中取出了一枚黑子放到了纵横交错的白棋之间。
　　落下的那一枚棋子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音像是在提醒着慕千城这一局棋终于是分出了胜负。“这一步棋，没想到被你犹豫了这么久。”看着棋盘上黑子落下的地方，慕千城神色不明的淡淡开口。
　　从窗子透进的暗色的阳光刚刚好的打在了这盘棋局之上，就好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光一样。耀眼的炫目到让人不能直视，一如那棋局如今的形势一样让慕千城感到一阵阵的心悸。看着眼前的棋局，慕千城似乎看到了当日在自己面前犹豫不决的那个无衣一样。
　　有些记忆慢慢的从脑海深处涌回，当日无衣持着一子摇摆不定的模样也渐渐的浮现到了慕千城的眼前。“是你让我拖到了如今才迟迟落下这一子。”在慕千城话音刚落后无衣就不疾不徐的回了一句。
　　这一子本该是早就落下的，可是偏偏慕千城一次又一次的扰乱他的心绪，到最后竟然还亲手将他推远。这样的情况下他又怎么会下的定决心来落下这一子呢？说到底还不都是慕千城的缘故，就因为他的想不通，他的不安，将无衣想要朝他走来的脚步都给硬生生的阻拦了下来。
　　不经意的抬头见屋外日暮西陲，天色渐晚，又看了看屋内，无衣才对着一旁不语的慕千城开口道，“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说着就拉起慕千城的手走出了屋子。那样自然而然的就拉起了慕千城垂放在身侧的手，如此似行云流水的动作仿佛已经练了无数遍一样。
　　还有好多话要说，还有许多的事没有问出口。这两个人就这样满腹心事的一路无言回到了无衣在宫中的寝殿当中，抬手回退了所有随侍的人之后无衣对着久久没有开口说话的慕千城道，“要不要来一杯？”
　　随意的端起放在桌几上的酒壶径自斟满了一杯清酒，刚想喝时无衣突然间的就想起在席上慕千城曾说他不喝酒的话，这才开口问了一句。无衣实在是想不出慕千城会不喝酒的原因，他只当在席上慕千城是故意那样说的罢了。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饮酒了？”没有回应无衣的邀酒，慕千城抬步走向无衣的身边坐下，从他的手中拿过酒盏接着开口道，“这是个令人上瘾的东西。”淡淡的一句话，像是感慨，又像是在叹息。
　　看着慕千城手中那从自己这里拿走的酒盏低低的笑着出声，“是啊，的确是会令人上瘾。”从一旁又取过一个杯盏倒了一杯后，手腕微动摇晃着盏中的液体，“若没有它，我当真不知道那过去的数月要怎么度过了。”
　　“多亏了有它啊！”随着一口长长的呼气说出了这句话，但一旁不解其意的慕千城却是一脸疑惑的看着言无衣。不明白无衣此话到底该从何说起，眸色却因着无衣那昂头饮酒的模样而渐渐加深。
　　“我都喝干净了。”将手中的酒盏还特意的倒过来给慕千城看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证明他真的已经学会了饮酒一样。只是注意到慕千城手中的那杯酒始终都没有打算要喝的意思后，无衣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为什么不能喝酒了？”


第56章 怎可遗忘
　　放下手中的酒盏，无衣的神色慢慢变得凝重了起来。先前他还只当慕千城所说的不饮酒是随口说的而已，可是眼下的情况看来事实却并非是自己想的那样。慕千城或许是真的不能再饮酒了，而之所以会这样也一定是事出有因。
　　“千城，和我说实话。”看着慕千城那一副不欲多说的模样，无衣低低的开口，语气几近恳求。无衣已经隐隐察觉慕千城之所以不能在饮酒的原因可能是以为他身上所中的宿祭了，但是他还是要亲耳从慕千城的口中听到才能确认。
　　自重逢以来无衣在没有这样亲昵的叫过慕千城了，这一声低低的轻唤落在慕千城的耳中更是久违了的记忆。杯中的清酒微起波澜，那端着它的手在轻轻地颤抖着，慕千城看着自己这不能控制的手突然无力的闭上了眼睛，然后重重的将酒盏放到了桌上。
　　无衣语气中的请求他又怎么会听不出来，无衣这一声适时的轻唤打的是什么主意慕千城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这件事一旦言明，慕千城知道无衣就一定会让他去做的，不会让他去顾及那些其它的了。
　　微微动了动唇，慕千城慢慢的张开眼睛看向无衣。“宿祭的毒我并没有完全压制的住。”清楚地看到无衣眼中流露的担忧，慕千城顿了顿才让自己继续说下去。虽然他不想无衣为他担忧，但是他更不想欺骗言无衣，也不能欺骗。
　　“之前在御花园你遇到的就是我余毒发作的时候，当初我虽然以别的药性暂时抑制住了宿祭的蔓延，但是却不能将它彻底清净。”三言两语的就将事情给简明扼要了，一如慕千城的脾性。即使是对自己的事情也从不见他有什么过多的言语。
　　但无衣注意到却显然不是这些，在慕千城话音刚落后无衣就紧接着开口，“那碎红陌呢？”无衣并不清楚碎红陌对宿祭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也不知道慕千城要怎么利用碎红陌去解祛宿祭的毒性。
　　但是先前慕千城已经告诉了自己他并没有服用碎红陌，而且在刚刚的话语中慕千城也并没有提到碎红陌这味药。那么是不是慕千城用了碎红陌之后就可以彻底的清除宿祭的余毒了呢？“若是服用了碎红陌又会如何？”
　　一直知道无衣的心思缜密，但是慕千城还是没有想到无衣竟然会这么快的就想到了碎红陌。更是一针见血的指出碎红陌的用处，“若是服了之后，我自然就可以同无衣一起共饮佳酿了！”
　　故作轻快地语句试图驱散此间的沉寂的气氛，可显然慕千城的目的未能如愿。听到他这样说的无衣突然之间想到了慕千城之所以没用碎红陌的原因，一瞬间目光就变得冷然而愤怒了起来。
　　“慕千城，你知不知道这样的你真的是让我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这样的慕千城，无衣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了。眼中的冷然与愤怒全部都在那声低低的叹息之中顷刻间化作虚无了，猜到了慕千城的心思的无衣又能如何呢？
　　似乎除了唇间的这声叹息之外就再也表达不出其他的来了。慕千城为了不忘了他就可以拿自己的性命去开玩笑，放着握在手中的解药不用，偏偏心甘情愿的去忍受余毒复发带来的折磨和痛楚。这样的慕千城，这样的情意，无衣又能说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