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丁宫主只是陪着笑。
弟子们看着实在不好受,都互相打着眼神。自家门派再不景气,丁掌门终究还是个掌门,现在暗地里却被随便一个什么人狗一样地对待,难免有些失颜面。
那人大模大样展开信笺,片刻,转过头,便好奇地打量着那面桃花林下的山壁。
嘴里有意思地念叨:“这花雨叶还有这等藏人的好地方?走,都去看看。”
第74章 贪玩(十四)
丁宫主听了,目光鬼鬼祟祟往周围找了一圈,什么也没看到,又急得劝道:“别去,别去,邱灵赋还没到呢......”
一看那人看着自己,丁宫主又忙心虚补充道:“丁某是怕......这会不会是什么陷阱。”
“陷阱?”那人嘲笑,“你当主子只派了我一人随你来么?怕什么陷阱?”
丁宫主面上一白:“难不成......”
话还未说完,忍不住张望起了四周。
“难道凭我一人,加上你这些没用的弟子,就能对付邱灵赋或那阿魄?”那人又笑,“主子早料到了,这是花雨叶的地盘,谁也抓不住谁。你居然能想出那种法子,让邱灵赋把阿魄抓住,再捉那邱灵赋,简直是痴人说梦,笑掉大牙......但是,主子说了,来看你们玩玩也是不错的。”
丁宫主面色涨红:“那为什么.....”
“来多些人不过是为了看住你。”那人冷笑,“不知丁宫主上次给邱灵赋那张纸条里写着些什么?能否让我们主子瞧瞧?”
丁宫主一听,才知道早漏了陷,想着自己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对方眼里,脸更是煞白。但此刻只能干笑道:“您这是再说笑,这说的,丁某怎么会做出这事来......”
“哼!”那人看着丁宫主的姿态,满脸厌恶,眼色里尽是鄙夷。
他转过身:“走,去看看那被小白脸出卖的倒霉小子去。”
邱灵赋在一株桃树后,看着这稀稀拉拉一伙人走近了那桃花林旁的树洞。又用那双漂亮如潭水的眼睛,小心观察着四处繁茂的桃树,隐约发现了在暗处静候的几人。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小条子,展开,上书潦草几字:务必杀死我身边此人,丁某感激不尽,定全数交代与你。
把这小心书写的纸条揉成一团,满不在意地扔在了地上。才不过一会儿,他便早已把方才那些风流窝囊事抛之脑后,开始有滋有味品着这操纵人的快意来。
想着这伙人乖乖的一步步按照自己的步骤走,邱灵赋忍不住咧开嘴笑了。
“嘶”一声,才笑着,这嘴角边便一阵裂痛。
邱灵赋用手碰了碰嘴角,摸到了一处肿破。
把那手指仔细一看,倒是没有血迹。
正在此刻,一片毫不知情的桃花却摇摇飘下,落在了邱灵赋这立起的指尖上。薄如蝉翼,鲜嫩而脆弱,在那白璧雕镂一般的指尖上曳着,像是从那漂亮的手中开出来似的。
面对这因缘而落的风情,邱灵赋却警觉抬起头要看那树上,他要一探究竟,是有什么让它落下,是不是有人在此处隐藏。
可看了半天,却只见灼灼桃花于霞空之下盛开。
他又低头看着那花,吹一口气,那花瓣便旋着飘着飞落了。
但这花飞得太飘渺,这口气吹得太温柔,邱灵赋瞬间就后悔了。
温柔地吹着这口气的自己,太像那自高自大而如今不知死活的阿魄。
他低头,在那花瓣上狠踩了一脚,把那可怜的花碾进了土里。
接着不再看它,一个轻盈如燕的步法,悄无声息地便绕过四处的盯梢者,很快消失不见了。
可再次回到房间,还是下意识抬头看了看房梁。
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干什么?看看有没有梁上君子啊?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含嫣一身粉衣,吃着个脆桃,歪着身子出现在门口。
含嫣往邱灵赋身后看了看:“咦,阿魄呢?他不是老跟着你吗?”
出了几遭事,花雨叶众人都提起了万分精神,严阵以待,加紧巡逻,含嫣为何会一脸轻松出现在这?
心思慎密多疑如邱灵赋,却难得没留意起这样的细节来,他听到“阿魄”二字,便已经神色恍惚,只漫不经心道:“不知道,可能是死了。”
“怎么了?”含嫣从小与邱灵赋一同长大,听这口气奇怪,又上下打量了一轮邱灵赋,更是惊呼,“你这出汗也太多了!”
这惊呼倒是让邱灵赋脑子回过神来,他这才看向含嫣:“你来这里干什么?难道你也来看管我不成?”
“我能看管得住你么?”含嫣又磕了一口桃,一脸满足,“不过你猜的不错,烈百溪快醒了,许诸葛让我来看着你,让你别乱跑。”
“川川是怕我去偷袭吗?”
“你怎么会偷袭呢。”含嫣对邱灵赋眨眨眼,小声道,“这里是花雨叶,湘水宫的家伙还不知道我们与你知己知彼呢,唉......要不是掌门叮嘱过,我早就去手刃丁奢了,臭不要脸,欺负我们阿鹊。”
这一提到了阿鹊,邱灵赋低下头来。
含嫣听说那烈百溪快醒了,想着近来遇到的一切问题很快就能迎刃而解,一边“咔咔”啃着桃子,一边心情不错,滔滔不绝,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以前倒是很喜欢与含嫣唠叨,两人天南地北,牛头不对马嘴,也能兴致大开,可这次听着却有些困乏。
听了一会儿,邱灵赋叫起了小石:“小石,帮我打点热水来,我要洗个澡。”
说着便以此为借口,不由含嫣说辞,把含嫣往外推开了。
月明星稀,夜露沾衣。
湘水宫所暂住楼阁,一扇窗户从里悄然推开。
半晌,里边鬼鬼祟祟钻出一人,身材硕大,只得手脚并用从这纸糊的小窗里钻出,实在狼狈。
这双脚终于落地之时,那人大大地喘了一口气。
“丁宫主,你这是要去哪儿?要是落了单,我们掌门可等着与结伴。”
丁宫主身子一僵,定睛一看:真是阴魂不散,焰云庄的人快要把自己这住所包围了吗?
花雨叶竟然也容忍焰云庄的人如此嚣张,把这里当成自家一般......
可丁宫主又忽然想到阿鹊,这心里的怒火便又虚了下去。
“我只是出来解解手......”丁宫主才说了,可却又第一次那么痛恨自己这阿谀的模样。
要不是自己武功不济,那人利用完了自己又把自己弃之不顾,自己也不会......
牺牲尊严换取捷径,他一向在心中奉为处事的道义,但要是这般牺牲换不来利处,只换得诸人白眼,那实在是亏本生意。
商人从不做亏本买卖。
抬眼瞅着那焰云庄的人,自己说的借口实在太无力,那人却不买账,鄙夷道:“解手走这条道不成?丁宫主下午悄无声息地出门溜达了一圈,也是解手......丁宫主这茶可别喝多了啊。”
这边吵闹着,那湘水宫的弟子们便也从屋内出来了,一个个围在丁宫主身边,这形势好似皇帝遇刺。
看到弟子都在身边,这丁宫主便有了身为掌门的底气,对那焰云庄弟子便横了点眉:“......你们什么意思,你们看我,不去看那邱灵赋吗?”
那焰云庄弟子看对方人多势众,神色变了变,再说起话来气焰果然减了:“邱灵赋与花雨叶交恶,花雨叶看得就足够严实着,真相还未落定,你们湘水宫在这,花雨叶还得好生待着。可要是再出了幺蛾子......”
那人不把话说完,在场人也都明白。
足够严实、足够严实......这邱灵赋究竟是有天大的本领,还是得到了花雨叶的网开一面,这个傍晚,他不还在桃花林么?
丁宫主瞪着那人,心中无法解释也无从辩驳,半晌说不出得意话。
只得甩了满袖爬那窗的灰尘,带着一众以人数示威的弟子走回了屋子。那模样看在别家弟子眼里,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回到屋中,丁宫主恍惚着站了一会儿,接着一声重锤,便锤在了桌子上,那桌上瓷杯瓷壶便被震到地上碎开了。
花雨叶特有的花茶水便撒了一地,满室花香。
“丁宫主莫生气,不过就是困在这儿哪里也不去罢了,你得沉住气。”懒懒洋洋的声音从头上传来,伴随着房梁诡异的“吱呀”声。
丁宫主抬起头来,吓得快跌坐在地上。湘水宫弟子们纷纷拔刀,护在一旁。
“今晚烈百溪就醒来了,最多不过是再困几个时辰罢了。”邱灵赋恳恳地安慰,腿从那梁上垂下,轻轻摇荡着,面上得意着,高高在上。
桃花林,皓月之下花影如墨,以花雨叶这大地一角为纸铺张开来。
两个人站在此间,这树影就像是天生的面具,遮在脸上,像是蔓延的图腾,诡异阴冷。
“呜呜呜......”黑影之中传来细细的呜咽之声,要细细辨别,才能发现有一人被绳绑缚在了一旁地上。
“她进得去么?”一人问道,声音疲疲地拖着。
“当然进得去。”另一人答道,“邱灵赋和阿魄那两小子虽是少年身材,也比这种小丫头体格大多了......今天下午还让她进去瞧过了,里面的人是阿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