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我们快去为宫主报仇!”有人立刻醒悟过来,拔出了佩剑。
有人却犹豫,“可是他们......”
“宫主待我们不薄,湘水宫再狼狈再被小看,他也没有放弃我们。就算不是为了湘水宫的名誉,我们可不能忘了这份恩情。”说话的是在地上抱着丁宫主的大弟子,血早就染红了他的衣。
这话音刚落,这四周花草之间人声将至,出现了四人。
“就你们这帮纯粹的投机之徒,要报仇可还得看本事。”
这声音......
这大弟子抬头起来,一下就认出了这西北方向的人,正是下午还在自家掌门身边的那个要挟者!
斩开一层一层扑面而来的花草,邱灵赋感觉得到那人就在前方不远,然而那花草就像是不断冲上岸的海水一般,阻挠着自己向前。
邱灵赋将软剑一偏,往身边的花草拍去,轻身而起,身后残花飞谢,意欲踏这花草追去,好看清那人身在何处。
但这花草生得巧妙,柔韧稀疏,极易缠身,又都是足足的一人高,这花海乘风破浪,竟比那一苇渡江好似还难上一些。
好在素心剑法以轻功借力,轻盈飘逸诡变多变,邱灵赋尚且能借花轻身。可这花浪好歹也有一人高,当邱灵赋专注寻查,那人却早已经不知道缩身躲在何处。
胡乱寻了一轮,心知不是办法,邱灵赋仗剑而下,又落入花草之中。
可这双脚才踩在这土地上,邱灵赋却深感不妙。
这花花草草相隔虽并不密实,倒是层层叠叠,一枝枝一叶叶遮盖住了视线,四面八方又是风吹草动的梭梭之声,难辨气息。
而方才自己这般折腾,恐怕对方对自己的踪迹了如指掌,如此一来,对方是在暗处,而自己却是在明处吧。
这么想着,邱灵赋不由得屏住呼吸,以剑拨开花草,步子也悄声了下来。
一时间,四周静了下来,只余花草风里轻歌曼舞之声。
夜空月下无论多么争奇斗艳的花,晃眼一看也不过黑白两种,等悄悄迈出了十余步,邱灵赋才发现自己已经带着山茶花花香步入了蝴蝶兰的领地。
忽然间,一声响动避开重重花草,从身后蔓延过来。邱灵赋回头一斩,那偷袭的长绳便被斩了一截。
可下一刻又是一阵破风声至下方而来,邱灵赋的视线还未看清,便感到脚腕一紧,已然被束缚住。
接着那绳的另一端传来一股劲力,邱灵赋一时不慎,一头栽了下去,倒在花丛之下。
月下蝴蝶兰像是黑色的蝴蝶一般从邱灵赋上空掠过,邱灵赋在地上拖行着,只得以剑阻力,妄图抵抗住这牵引他的力道。
可周围花草像是难缠的蛛丝一般干扰着自己,此等状况下,那长软剑又实在难以嵌入土中。
尽量挺起身来,要用长剑割断长绳,可试了几次却因为接连不断的花枝干扰而无法斩断。
眼看着就要被这么拖行直到彼端,忽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干脆利落地斩断了那难缠的绳。
邱灵赋在获救那一瞬,便立刻从地上借力腾起,一把剑张弛如银蛇,阴狠着就要刺向那牵绳的方向去。
那里果然有一人静立,带着面巾,手执长剑,终于把那长绳扔在一旁。
邱灵赋忽然看到他眼中忽然迸出疯狂的神色,可看向的却是那从天而降之人。
邱灵赋心下觉得不对劲,这才仔细看起那救了自己的人。
这一眼也实在出乎自己意料,这人......竟不是阿魄。
那不速之客并未理会遮面人的注视,不过淡淡看了一眼那人,便扯住了邱灵赋的手臂,要将其带离。
邱灵赋看着那人,身体却是放下了松懈,像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剑锋一垂,竟然任凭那人带走了。
那遮面人在身后自然是穷追猛赶,可那不速之客像是对此处了如指掌,踏花几步便落入花丛间。接着以石块往另一方向破开花草,惹得花草异样摆动,意图迷惑对方。
随即,便游蛇一般轻松从花草之间穿过,一切轻车熟路。
邱灵赋跟在那人身后,看着那人头顶灰白的发丝,眼神一动,落在了那人的轻妙的步履上。
穿过几处花丛,眼前满目的白,邱灵赋嘴里忽然嘶了一声,这才发现周身都是带刺的雪白月季。
而邱灵赋入了此处,浑身素纹衣衫就像是融入了花叶之中,难辨彼此。
身后已经没了那人追踪的身影,邱灵赋盯着面前那人,忽然抽出软剑,那剑锋就在那人背后咫尺之间。
前边那人似有所感,也停了下来。
“你要去哪?”邱灵赋开了口。
那人微偏过头,露出一张爬满皱纹的树皮老脸,枯死的一般。
明明看着是一副老妪的面容,精气神与那执剑的身姿,却让人觉得宛如少女。
邱灵赋看着这面容,微愕。
这张脸,他似乎是在哪见过。
第77章 花中人(二)
这正失神,那老妪却以指为刃瞬间拨开邱灵赋的软剑,一双手伸到他身前点了几下。这速度极快,邱灵赋几乎没看见她动作的轨迹,眼睁睁地平白让她占了先手。
“剑法虚浮,神不集中,投机取巧,空有狠厉。”那老妪的声音并不苍老,冷静如冬日北原的冰下暗河。
她看着邱灵赋,眼神像是掠过千山白雪,落在了一泊镜湖上。这样的眼神,邱灵赋在过去十七年却是见过无数次。
从这人拉住自己的那一瞬间,他便知道了这是谁。
但这张脸......
像是忽然记起遗忘梦境,邱灵赋脑中浮现出在那紫湘楼中的一幕。
那日自己骗了那阿魄潜入那紫湘楼,自己假扮邱心素踩入湘水宫设置的陷阱之时,他便曾看到过这张面孔。
这老妪与自己对视的片刻,但心中曾有过的异样,在后来事有异变之后荡然无存,完全抛之脑后。
邱灵赋盯着那老妪,眼底那些时刻戒备精光早就荡然无存,只剩下这双眼原本的、来自血脉的澄净颜色,他看着那人,却始终没叫出那个字。
“回去,不必再来找我。”那老妪却先冷漠开了口。
邱灵赋早已习惯她这般语气,却又不甘心道:“要是我掺和,你也不会这么早发觉他们......”
要说出的话被截在口中,那老妪干净利落,又不留情分,给邱灵赋点了哑穴。
邱灵赋那声里说到后边,似乎带着些梗的,那老妪却像是没听到。
她沉默了片刻,只无情地扔下几个字:“回去,我向来不惧死。”
说罢,看也不看邱灵赋一眼,便抽身离开了邱灵赋。那身影渐渐被花雨叶那硕高白月季一层层遮掩了去,只留邱灵赋一人站在原地。
明明那人身着下厨老太的粗布衣,邱灵赋却好似看到一个玉立的女子,身束如雪白衣,仅凭一柄长剑,一片白绫,独走江湖。从他面前离去,一次又一次,缥缈无踪迹。
也许多次离去只是一种迷惑,这样要是忽然消失,要发现也是许久之后了。
那老妪在漫无边际的花海之中穿梭,竟能准确无误找准方向,寻到了那湘水宫弟子与那遮面人手下搏斗之处。
那湘水宫弟子奋力相抗那四人,人数虽居多,死伤却已经过了半。毕竟湘水宫的武功功底薄弱,与精进武学的门派弟子正面相峙起来要占上风实属不易。
躲在暗处观察了一番,知道远处传来人声,焰云庄与花雨叶多名弟子从何而来,在花丛中现了身。
花雨叶?
那老妪不记得自己曾通知过这些人,这些人她暂时还不想拉下水......这些难道是邱灵赋留的后手不成?
老妪没继续想下去,她心知花雨叶来与否不会让事态有任何恶化,想着这等情况与自己所预料不差几分,便转身走了。
另一处的刀剑声动静也不小,她对花雨叶这花田阵了如指掌,很快便寻到了方才那遮面人。
那人正以一把剑与一男一女两人对峙,男的手执大刀,刀法霸气洒脱,女子手持长剑,武功也颇为大气。
只要稍微观察片刻,她便知这功夫出自良师。
可这一男一女太过年轻,火候不到,对那遮面人还是逊色几分。
“小娘子,上次那毒没要了你的命,大难不死,这会儿是要来报仇么?”那遮面人沉沉冷笑着,像是在激怒两人。
那女子年纪虽不大,却是个沉得住气的,听着这等挑衅她却是一言不发,只是配合这那持刀男子与那遮面人招架。
老妪看了片刻,正要离去,忽见那遮面人长剑一寒。
那遮面人像是从两人默契配合之中刁钻地寻到了破绽,借着那大刀不比剑灵活,捏准了两人应和空白的短暂时机。
表面以假意攻击那男子,却从袖中摸出一柄暗器,意欲刺向那女子!
那老妪眼力尖锐,手中立刻捏了一粒石子正要出手相助,却听见“啪”的一声,竟有人比自己还抢先一步,那遮面之人的暗器已然被击落。
击落也罢,那遮面之人的手速度一掩,似乎还有鲜血留下,足以说明这人没留情。
“还有人在暗处?”那遮面人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