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了呢?邱灵赋猜测,也许他发现自己识破了他的跟随,知难而退了?或者去茅房了?被狗儿咬了?出意外了?邱灵赋越想越毒,越想越惨,却又孩子脾性地觉得不过瘾,自己还再想着这人也许饿死了也不一定,这时候再施舍他吃的,他也是再得意不起来的。
邱小石正没头苍蝇似得手忙脚乱收拾着行李,看到邱灵赋病好了就趴在窗户边上,不由得愠怒道:“看什么呢!还不快来收拾,我们可是落下了几天的路,再不赶快一点,可就赶不及了。明天在路上,你肯定还得玩。”
邱灵赋回头“嘘”了一声,把窗户吱呀一声迅速地牢牢关上了,马上把窗前的椅子推开,空出一片地。又飞快从包裹里取出十余枚精致而尖锐的稀奇石子,哗啦啦撒在地上。
邱小石一看邱灵赋那认真的神情,便知邱灵赋又要捉弄人,可这架势明明是要对什么破窗而入的人作恶,可这些从别处捡来的漂亮石子却是撒在两侧,中间空落落好大一片地,实在是太奇怪。
邱小石身子骨差,从小没有习武的天赋,和邱灵赋在小姐的指导下一同习武,却也只能当健身的拳法一般打打。反观邱灵赋,造诣高,感官敏锐,此时这般戒备这般捉弄,肯定是确定有人要来!
而邱小石也仅能从他的举动去推测将会有不速之客。
这石子才刚落地,那噼里啪啦的弹跳声还在耳边,窗外一阵声响,纸糊的窗被一道身影撑开,便见一道身影从窗外一跃而入,衣袂浮动之间,已是落地如雁。
但这人落地也落得奇怪,邱小石定睛一看,那人却真的如邱灵赋所料,未在窗户前的空地落下,反而别扭往旁边一侧,本是飘逸的腿法,可脚下硬生生踩到了邱灵赋布下的“奇石阵”,疼的一趔趄,翩翩公子差点摔个狗啃泥。
邱小石定睛一看,激动唤着那人道:“许诸葛!”
那人估摸二十出头,生得斯文儒雅,唇色极淡,仿佛脸上仅有瓷色与墨色,像一幅浑然天成的水墨画,一抹纶巾也如秀色山水中的云。
许碧川这个名字仿佛是十年前横空出世的,他的过去无人知晓,却忽然间就传遍了江湖。那时他方才十五,便机缘巧合下点拨了几名正焦头烂额的知府,破了几门难以下手的血案,至此闻名江湖,成了说书人们口中最炙热的人物。
当时人人都说,这样稀有的才子应该入仕,当个青史留名的父母官才是,可传闻他拒绝了朝廷相邀,少年才子说了一句“我为江湖人”,流传至今,被人津津乐道。
而据闻江湖文才汇集的书阁也曾向许碧川发了函请,许碧川却至今未有回应,仍作为江湖闲散人似的行踪难测,其中缘由让人遐想万分,在当年,已经被茶楼饭馆的说书的猜烂了。有的猜测许碧川早已有东家,有的猜测许碧川早被书阁招揽但并未张扬,有的猜测许碧川与那位神秘的书阁掌门有隙。却从未有人想到,这位少年才子的东家,竟然是天下女儿第一大派的花雨叶。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门内全为女弟子之时,却未曾想过有男儿为花雨叶之门内师爷。
许碧川属花雨叶的身份,极少有人知晓,就是花雨叶门内女弟子,除了掌门护法,其他的也不见得知了一二。
知道的人不多,两只手都能数出来。
其中就包括邱灵赋、邱小石和邱心素。
可这才华天下敬仰的许诸葛,此时却紧皱着眉头,看着地上仅撒两边的鲜艳石子,一切却已经了然于胸,不由得苦笑。谁捉弄人会把石子往两边撒?也就邱灵赋可鬼得很,他知道自己早就提防着他的把戏,现在正好借着这份提防狠咬一口呢。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而此时的罪魁祸首邱灵赋在一旁倒是开心得几乎不能自已,拍手大笑,心里解气道:“许碧川,上次我离开花雨叶你把你掌门送我的玉换走,我还记得呢!看到玉没了,我还伤心了好几天。”
你伤心这是好事,要是你开心了,这还了得?
许碧川无奈,那玉可是孙倾红的心头宝贝,被邱灵赋盯上了,做掌门的倒是会甩手,让他想个主意换回来,自己却在幕后不管不问了,这样邱灵赋要是记恨下来,也是记恨他这个出谋划策的师爷罢了。
许碧川三番五次被邱灵赋捉弄,但他心气好,还能忍着不动怒,虽恨邱灵赋的捉弄,却也只把他当小孩子的玩笑,方才那瞬间腾起的尴尬和气愤很快敛去,固然有所不快,却懒得和他计较,只是放了狠话:“我应该和掌门请示,邱灵赋这样的顽劣的,病了就病了,死在路上最好,省的来花雨叶浪费粮食!”
“我每次去花雨叶基本都是含嫣做的饭。这些粮食在做出来的时候,不是已经浪费了吗?”邱灵赋道。
......也对,含嫣做的饭却是还是有许多进步的余地的。料是忠于花雨叶的许碧川,也不禁在心中认同道。
许碧川一拍邱灵赋的脑袋:“看你这么有精神,倒一点也不像担心你娘的去向。”
邱灵赋转悠的眼睛定在了许碧川脸上:“你知道?”
“知道什么?”许碧川展开折扇,睨着他。这会儿心里充盈了一股底气了,这时候邱灵赋想要知道自己母亲的线索,还得求他,他虽然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但看不知天高地厚的邱灵赋受挫,心里还是相当愉快的。
邱灵赋却没有求,也没有低声下气,只是摇头晃脑悠哉道:“我娘当年也是花雨叶的人,你们要是不帮我,我就把花雨叶的笑话一件一件说给说书的先生们,还要把花雨叶的花全部做成鲜花饼,花雨叶的鸟全部烤了吃。”
许碧川轻咳一声,心想自己为什么要和邱灵赋怄气,这人鬼灵精怪,说的东西再像玩笑也可能是真的,认真的就一定是玩笑。说到最后,还不是自己变成了一个说蠢话的傻子?
他只好无奈道:“穷尽花雨叶所能,仅能发现线索一二。”
邱灵赋笑了:“够了!笑话就不说给说书的伙计了,但是花还是要做成饼的,鸟也得烤了。”
许碧川看着邱灵赋眉开眼笑,竟有一丝心酸涌上心头。邱灵赋的容貌已经略有邱心素的脱俗之态,表情神态却依旧稚气未脱,悲喜尽露,他本可以如邱心素所愿一辈子这样消遣,现在却也因为邱心素,要开始学沉香寻三圣母了。
许碧川既然能成为一门之中重担在身的师爷,就绝对不是一个十成的善人。十成的善人一定会竭力劝阻邱灵赋放弃寻找邱心素,若是固执,就以为他生命安危顾虑为缘由关起来,管他吵闹抗拒,关到他没了脾气为止。十足的善人往往是十足的恶人不是吗?
但他是江湖人,江湖人江湖游心,他对待友人,顺自己的心实在可笑,所以他一向只顺对方的心的。邱灵赋要线索,他作为友人和长辈就会力所能及地给,不会管这些消息对邱灵赋是打击还是喜讯。
“可是你别高兴得太早。不知为何,近来江湖上竟有说书的口中传出邱心素失踪之事,更有人传出了与花雨叶有关。”许碧川说道,又看到了邱灵赋满不在乎的笑眼,骨节扣了扣桌子,发出两声清脆的响声,让他认真一点,他调侃道,“一个说书的疯子,名叫饭酒老儿,还小有名气,你肯定知道。这人说话颠三倒四,真真假假,似是而非,你是不是常去听?”
谁人不知淮京的江海楼闻名天下有三,一是镇店之宝杨大厨的菜,二是一把声动天下的古琴痴语,三便是一个疯疯癫癫的说书人饭酒老儿。
这饭酒老儿口中说的故事稀奇古怪,荒唐可笑,但有半只脚踏进江湖的人,曾经拿他说的事去核问,竟然发现这饭酒老儿说的一些事居然是真的。
比如他三年前初来江海楼曾信誓旦旦说道,紫霄德高望重的广元道长,其实死于用素斋时被噎住。
满堂听客哄堂大笑,还在想着江海楼去哪弄来这么一个老顽童来给大家逗乐,自毁招牌。有多事的真跑去问了江海楼掌柜薛其,掌柜却只是面带微笑说道:“若是真的大家便知了武林趣闻一件,若是假的大家笑口常开也无妨。”便不再回答。
因为这事听着荒唐至极,反而传的更广,有消息脉络广的真跑去问了紫霄弟子,也不知道是哪个弟子口不遮拦真抖露了出去,证实了此事不假!
正当听客们大吃一惊,准备要对这老顽童刮目相看时,又拿了饭酒老儿所说的另外几件事去核实,却是半数为真半数为假。
这又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但久了,大家才知这饭酒老儿的风格便如此,他说的玩意,夸张有趣,却真真假假,真假难辨。你要信了,那就是荒唐的真事,不信,那就当是他故意的嘲弄。
大多数听客当笑话听,可又有许多人想从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里淘出点真料;大多数江湖人无视他的说辞,可又有许多人害怕他说出点自己什么糗事来。
也有人曾猜想他的身份,可有闲得无聊的江湖人特地来看,却对这说书的老头江湖上是陌生得很,说是从未见过,而江海楼掌柜却神神秘秘遮遮掩掩不予透露。而他的身份,也成了除他以外的说书人一本畅言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