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众人也无一不在暗暗观察这一切。
那渡德大师念了一句佛号,在寂静的夜色里仿佛无尽的叹息。
丁宫主解释道:“这黑衣的,是我暗中保护那白家下人的湘水宫弟子。”
“啊......”含嫣叫了一声,忽然惭愧赧颜起来:“丁宫主,含嫣一时冲动,误伤了湘水宫兄弟,还望见谅。我看那一人乞丐打扮,坦坦荡荡,而这些黑衣的还蒙上面,反而还可疑些,这才动了手......”
重点是放在“黑衣”“蒙面”二词上的。
她说着又对那方才与自己交战的黑衣人抱拳:“诸位好功夫,我还以为五位不是湘水宫的弟子呢,没想到湘水宫也是人才辈出啊......”
含嫣这句话,让丁宫主神色难看起来。
这不是明指着这十人身份有问题吗?暗中还讽刺了湘水宫作为江湖门派武艺不精。
这死丫头......丁宫主想反驳又不是时候,便忍住了,表情憋屈得很。
他忽然又神色悲痛,招来其余弟子:“还不快把这些师兄弟带去救治,在把西屋腾出一片地来,把其他的抬进屋子里,好好安放吧!”
他低下头忽的痛哭,眼睛转悠着又瞥到了屋外那惨死的白家下人,哭声又更响亮了些,在一旁弟子搀扶之下站起了身,朝那惨不忍睹的尸\\身走去:“你们看看!这是不是软剑所伤!一定是邱心素!”
那人全身划满口子,血流了一地,烂泥一般,形状残忍,让那自视无所畏惧的陈巍也不忍直视。
那丁宫主看着也是腿软,犹豫了几步自己也不敢靠近,便喊来弟子:“你们去把刘兄弟安放安放,我......”
然后咬咬牙,又踉跄着脚步走到那屋前白家下人的尸\身旁,人与那尸\身隔着半丈,他眼中挤出两滴泪水,恸哭道:“刘小弟,丁某害了你,我不该劝你来解释白家之事啊......你本就躲过一劫,要是不理江湖之事,也就能安心过一生了。可现在......”
他像是说不下去,哽咽得无法言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叹了一口气。
那薛昆道长毕竟是修道之人,见此场景,他也叹了口气:“丁宫主节哀顺变,这白家下人之死,也有我们一部分责任。请容贫道查看这人死因可好,也好为他报仇雪恨。”
丁宫主闻言,又掩泪道:“还是不劳烦薛道长了,这事发生在湘水宫,丁某就是倾尽湘水宫全力,也自会查清的!”
许碧川把这丁宫主做作的一举一动都看在心中。
纵使心中对那丁宫主如何鄙夷,他开口却温润斯文。
他分析道:“那刘兄弟面色发黑,口唇发紫,七窍有血,确实是中毒的征兆。”
又面对那丁宫主,“方才丁宫主告知我们,那邱心素是把这刘兄弟毒害,但除了这十位湘水宫兄弟打斗的痕迹以外,那边两位兄弟也有打斗痕迹。难不成这邱心素是边打边下毒的?”
他恭敬道,“可这邱心素多年未现江湖,一身功夫也全部丧失了不成,竟然也只能靠毒杀人。丁宫主,许某觉得,这其中定有误会。”
许诸葛一番话分量一项不轻,众人皆是思索起来。
“咦我方才来的时候,只看到这活着的五人与一要饭的打得不可开交,可没见邱心素的身影啊?”含嫣也在一旁添油加醋。
一黑衣人半跪,向丁宫主抱拳:“宫主,那邱心素与那乞丐一块来的,半途中又逃了!只剩下那乞丐!”
这话像是对丁宫主说得,也像是对在场众人说的。
含嫣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是邱心素?不过诸位兄弟也是好功夫,能和邱心素以及那乞丐两人抗衡这么久,含嫣佩服!”
丁宫主神色不自然了起来。
那黑衣人却没理含嫣,只道:“那人白衣翩翩,生得貌美如谪仙,手中白绸与软剑相辅,得心应手,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出手狠辣。那绝对是十七年前素缎击天的邱心素啊!”
击天素缎,破地长鞭。
书阁《万世清浊录》如此记下隐没多年的邱心素与孙巧娘。
灵动飘逸,万丈白绸覆下如翩云忽至。
看似比其师妹更温和,但那白绸常被人称作死人的灵幡,让人避如蛇蝎。
这就是十多年后仍就震慑江湖的邱心素。
含嫣又提到:“可是好奇怪,邱心素为什么要用毒?我身为花雨叶弟子,都不太相信她在软剑在手的情况下,还会用毒。”
花雨叶与邱心素已然决裂,这是如今江湖人的认知。
这话从含嫣口中说出,许多被丁宫主暗指开始怀疑起邱心素的人,现在又忽然又审视了一遍自己的立场。
丁宫主一看不妙,又悲痛道:“一定是刘老弟不愿被她逼迫,或是不甘受折磨,所以服了早已备下的□□!刘老弟啊刘老弟!早知道你早想到要走这样的路子来保自己不受折磨,我怎么会逼你出来说白家之事呢?”
说着又是难以自抑地嚎哭声。
有被悄悄知会的湘水宫弟子,此时又带着那做饭的裘婶出来。
那裘婶一片呆滞之色,像是已被吓傻了一般。
那弟子朝丁宫主请示:“宫主,裘婶说她看到了那白衣之人的容貌。”
又对那裘婶道:“你是看见了用软剑的白衣之人么?”
那裘婶点点头。
这妇人老老实实,不像是会说谎之人,在场诸位不由得神色更是凝重起来。
夜已深,众人劝慰着崩溃的丁宫主,又派了弟子一同收拾眼前血洒满地的残局,随后只能先各自据点歇息。
约定第二天再来这湘水宫一同再谈这邱心素之事。
这场湘水宫牵头的茶会,就是在这样事变之中结束,不了了之。
这夜,到来的武林众人在困倦中睡去,谁也不知自己被当做棋子一般,抑或是来自湘水宫的布局,或是出自饭酒老儿之手。
更或是另有其人。
许碧川步履匆匆,才进如意楼,那成因便慌张来报:“那邱小少爷——”
他手指着二楼,许碧川没有听完,便疾步上了二楼。
才上二楼,便看见成果满头大汗正端着一盆被血污红的热水走出来,邱小石则站在床边脸色发白手足无措。
看向许碧川走来,嘴唇要张不张,那眼神中满是愧疚与自责。
许碧川这会儿没心情指责这邱灵赋的同伙,他往床上看去,邱灵赋上身不着片缕,背后一道鞭痕把那光洁的皮肤劈德皮开肉绽。
邱灵赋趴在床上,双眼紧闭。
手一摸,额头上都是冰凉的虚汗,而人大概已经晕了过去。
这人一向怕疼,恐怕这从小到大这是受过最大的一次苦吧。
许碧川坐在床边,这随着许碧川一同进来的成因方才是去拿药的,这会儿递上一个药瓶。
许碧川接过,放在鼻下闻了闻,冷面冷色,便把那药粉小心倒在那伤痕累累的背上。
喉咙逸出一声难耐的□□,邱灵赋额上汗津津地,他艰难睁开眼:“别倒了,好痛......”
邱小石在一旁心疼道:“小少爷,你忍一忍,抹上这药,很快就好了。”
许碧川却哼道:“处理这伤口,悯之怜之倒是在行,可人家病着,只好让我这生手来了。”
邱小石偷偷看了许碧川一眼,心里偏就地想,这许诸葛可真狠,小少爷都这样虚弱了,说话也不客气一点。
可一想到自己与邱灵赋一般不懂事,瞒着许碧川,又觉得自己也是害这邱小少爷的帮凶。
邱灵赋仿佛什么也听不见,毫无血色的唇开张之间只喃喃道:“别倒了、别倒了......”
许碧出正要说话,忽然站起身来,回头一看,那房间门口一道人影,竟是又出现了一不速之客。
第23章 紫域(十九)
那门前颦颦少女也没管许碧川那皱眉的模样,冲着这床上的人便走过来“呀”地叫了声:“邱灵赋,你也太惨了。”
说着还啧啧嘴。
许碧川指责道:“你又从窗户进来。”
含嫣摆摆手,面露赧然:“这邱灵赋就快死了你还说这个!”
这个“死”字狠狠刺激了邱小石,他大惊失色:“含嫣姑娘,你可别胡说!”
含嫣一笑,从怀中掏出一瓶东西,扔给邱小石,下巴朝邱灵赋一点:“给他喝了。”
邱小石手忙脚乱接了下来,他虽是相信含嫣的,可又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含嫣叉着腰露齿一笑道:“□□。”
邱小石手一抖,差点没把手中瓶子扔了。
看含嫣这幅不嫌事大的样子,许碧川无奈:“那是平心露,解痛的,让邱灵赋服下吧。”
邱小石小声道:“含嫣姑娘,你可真爱开玩笑。”说着便扯开那瓶上的塞,搀着给邱灵赋喂下了。
邱灵赋饮下这平心露,眉间的皱便渐渐稍微缓了一些。
含嫣看在眼底,啧啧道,“这小子可真孬,不过一鞭罢了,也没有毒,竟然痛成这个模样。”
“这一鞭也是白挨的,要不是他自作主张,哪里会闹成现在这模样?”许碧川道。
“怎么了?不如说说?”含嫣饶有兴味,坐在桌边,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我快马加鞭可不是为了救这小子的,我是为了听故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