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想点你的哑茓,省得你破坏这夜晚的美好。”邱灵赋讥讽道,可眼前的人就是不生气。
“这夜晚恐怕有更糟糕的事,会让你觉得我的话每一句都美好。”阿魄说得意味深长,邱灵赋不由得警惕起来。
“你觉得糟糕的事,我肯定会觉得开心。”
阿魄喟叹道:“可惜,我并不会觉得糟糕,但也说不得开心。”
邱灵赋好奇这阿魄此次来寻他有何深意,又被他的话勾得不断反击下去,竟然并不想离开。两人不由得你一句我一句说着废话往来起来,竟然说到阿魄把这一碟酱卤鹿肉都吃了个大半。
阿魄甚至又毫不客气叫了点酒,送着这鹿肉便有滋有味吃了下去。
这副享受的模样看得邱灵赋是心中不快,自己吃饱了,这肉早就吃不下了,竟是半筷子也没动,可惜就这么便宜了这眼前的不速之客,真是糟蹋。
邱灵赋琢磨着,要是自己走了,这满桌子的酒菜钱怕是只能算在这人身上吧?看这人身无分文,怕是要倒霉的。
阿魄喝了酒,一双眼更是大胆,几乎片刻不离这邱灵赋,自然捕捉到邱灵赋这贼兮兮的一眼,便问道:“你又想什么坏点子,有那功夫,不如陪我喝几杯?”
邱灵赋却道:“有功夫喝几杯,还不如想些办法对付你。”
阿魄揶揄道:“你可真够用功的,怎么,想到了吗?”
“想到了,我不付帐,把你留在这,你说怎样?”邱灵赋便站起身整了整衣袖,似乎真要走了,他得意洋洋看那阿魄。他没钱,即使武功拔众,在这紫域也无法赖账的。
一言概括,这紫域,就是市井化的江湖,江湖所有别人艳羡的逍遥与洒脱,在此被剥离得分毫不剩。在这吃饭要钱,过夜要钱,有人在外光凭一身武力欺侮百姓,可这里不行。江湖人有善有恶,鱼龙混杂,可表面上都是正义的。
紫域便凭着这真实或虚假的正义,制衡着,维持着这片朝市。
要是阿魄没钱,这顿霸王餐,恐怕不如在外的吃的舒服。
谁知那阿魄神色不动,竟像是一点也没察觉出邱灵赋的用意来,却也站起来拉住他的手腕:“别走啊,这肉你都还没吃一块......难道你这鹿肉点着,是因为知道我会来吗?”他语气里字句无一不带着调笑,这副街头登徒子一般的模样,让邱灵赋觉得那衣角都粘腻起来,恨不得狠狠挣开,可那手劲大,却是挣不过。
阿魄还一身酒气笑问他:“鹿肉可是有补脾益气、温肾壮//阳的功效,你特地给我吃这个干什么?”
这臭叫花莫不是醉了?说起话来就这般流里流气的,前几日他虽爱逞口舌之快占自己便宜,却也不似今天这般胆大。
要把自己当闺房小姐来调//戏吗?邱灵赋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顺着他的话便讽道:“让你补补,不是怕你那里不行么?”说着还赤//裸裸又万分不屑地看了阿魄下面一眼。
他却不知,自己这一眼,可是看得阿魄浑身发热。
邱灵赋身着浅色锦衣,又是肤白如雪,发如雾丝,整个人一眼望去仿佛比周围更是明亮夺目了几分,任是谁都忍不住往他身上多看几眼。细看五官清秀俊俏,薄薄的唇角仿佛嘴角永远挂着恶意,而眉目间透着一股子的澄澈如溪。他那眼神,并不是对万事一无所知的干净,而是万般情绪放肆昭显的无畏。
此时喝下去的那点美酒和鹿肉带来的满足却在身体四处流窜,阿魄觉得自己浑身感官登时敏锐起来,浑身欲//望被兀自放大了一般。方才邱灵赋那一眼,盈满的恶劣与挑衅,却让阿魄欲念都不禁地颤栗着,把却又绵绵地化为香甜的悸动。
他握着那邱灵赋温凉的手腕,他那脉搏就在自己手心里跳动着,不禁心念一动,手劲大了一些,又把邱灵赋扯得近了一些,好让那人生动的眉目,倒映在自己一双醉眼里。
邱灵赋自然是不会放任他扯住自己的,他猛地向前一趔趄,一只手便啪地撑在彼此之间的桌子上,不让那人再任意妄为地把自己扯过去。邱灵赋嫌恶地把头往后:“你酒量真差,酒品也差。”
阿魄忽的一笑,手上却是一松,放了他。邱灵赋立刻将手抽回来,另一只手便去揉鐼捏那被拽得有些发白的手腕。那点酒倒不至于把阿魄灌醉,只是此时夜景怡人,喝的酒醺人,有些躁动,那邱灵赋就在眼前,阿魄不禁想这样那样一番捉弄。
阿魄看他转身又要走,便道:“这就走了?许碧川都快知道饭酒老儿是何等人物了,你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邱灵赋一顿,驻步问道:“什么意思?”
阿魄笑笑,高深莫测。
邱灵赋强忍住要凑上去揪这人衣领的冲动:“你告诉他的?”
这人真是可恶,他坐在这里老一会儿,吃着自己的东西,竟然还吊着自己胃口,对这事不说一字。这会儿才透露半点,让自己猴子似的干着急!
阿魄看邱灵赋目光放在自己领上,似乎又觉得喝了酒浑身开始发热,便下意识扯了扯衣领,衣领便被扯得有些松垮,露出那麦色皮肤紧实包裹的光滑锁骨。
他笑道:“怎么会?”他又好心提示道,“你忘了你昨夜伤了人吗?这么大的破绽,你觉得许碧川会放过?我来那会儿他早已找到那人,这会他恐怕快出来了,我是拦不了的。”
邱灵赋看着眼前那醉眼笑看自己的阿魄,心里想起昨日被自己扎了两针的那人。他心里不觉得愧疚,反而嫌昨日那人多事。
他指着桌上的鹿肉,不甘道:“我请你吃了这肉,你带我去找那人。”
阿魄一双笑眼就没放过他脸上的一丝表情,他答应道:“好。”
一左一右离了那家酒楼,迷离灯色下走了一会,两人竟是默默无闻,可邱灵赋觉得有一点不自在,微微侧头一看,便发现那阿魄低着头,一直往自己脸上偷瞧。
他藏不住心事,便拉下脸皮问那叫花:“你看什么?”又调笑道,“莫不是发现我像你爹了?”
阿魄手中还提着半壶酒,步伐懒散,低头看他道:“你猜一猜?”
邱灵赋扭过高傲的头颅,嘴角轻蔑:“我不像你爹,像你爷爷。”
阿魄盯着邱灵赋那唇边勾起的弧度,笑道:“你倒是会占便宜。”又道,“你说我酒品差,我看你吃相才差。你这吃得满嘴是油,也不擦一擦?”
邱灵赋心里想着不信他,可又忍不住觉得自己那嘴角真的油腻汪汪的,这笑也笑不自然了。
“不信?你看着街上的男女老少,是不是都看着你?”阿魄骗他。
邱灵赋眼睛滴溜溜快速看了周围的人一眼,那些男男女鐼女明明就是正常地这么走着,可邱灵赋却就是忍不住用手往嘴边一擦,在那些红彤彤黄澄澄的暧昧灯光下一看,果然嘴边还脏兮兮挂着油渍。
他不甘心抬眼看了阿魄一眼,这人虽然看似邋遢,但那油腻的鹿肉吃了这样多,却是嘴角干净,该是用帕子擦过了。
这人脸上衣上都是乌黑黑污渍一片片,却还管着嘴角哪一点油?真是怪人。
自己平日里虽然也爱干净,可有时这些小事却也会不小心忘记,毕竟被邱小石啰啰嗦嗦照顾惯了,人也懒惯了,自己一人便粗心起来。
那阿魄从怀里掏了掏,竟是取出了一块帕子。他把那帕子正要往邱灵赋手里一塞,邱灵赋手却往旁边撤去了,抬眼警惕看着他。
阿魄道:“这块干净的。”又在邱灵赋眼前晃了晃,心知肚明,“你还是少下点毒,你看现在,别人要对你好,你自己倒是疑神疑鬼的。”
邱灵赋一把扯下那帕子,毫不客气放在嘴边把油擦了,又把手上的油也擦去。
“你真不怕我下鐼药?”看那邱灵赋把身上油渍擦得干干净净了,阿魄又笑道。
邱灵赋身体才一僵,又摸了摸那细软的帕子,马上意识到这阿魄不过是在玩弄他,便回了一句:“不怕。”
说着倒也是毫不客气,把沾染了污秽的帕子又扔给了阿魄,阿魄下意识一接,手一抖却刺痛一般放开那帕子,那帕子又飘飘摇摇落在了地上。
阿魄却不再去捡那帕子了,任由它在地上躺着。
苦笑一声,便又追了两步,赶上径直往前走去的邱灵赋:“你什么时候又抹了毒上去?可比昨天茶杯上抹的更舍得了。”
邱灵赋看他中计,心中一块,便笑道:“那是自然。对于你,再精贵的毒,可没有什么舍得的。肚子饿了尽管和爷爷我说,有机会一定让你尝遍我珍藏的宝贝们。”
阿魄眼睛盯着他那抹坏笑,却也道:“那要看你施舍的吃食怎样了。不够美味,我可是不吃的;足够诱人,就是这世界上最奇的毒,我都愿一试。”
第13章 十三、紫域(九)
许是这灯火太氤氲,人走了一天也累了,邱灵赋听这话,竟然也听出几分洒脱的江湖味来。
可邱灵赋终究只是感悟浅浅,他的反应不过是又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你可真有病,有毒的东西也吃得下去。”
阿魄看他像也像在看傻子:“蠢,真正有毒的,我当然不会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