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顾怀裕用这般温柔的语气说出这样直白的情话来,薛嘉微微垂首,嘴角的弧度微微弯起,不好意思再接话,话风随之一转:“对了,之前我没在家里的时候,你是怎么说服莫沉留下来的,之前我倒是忘了问你。”
顾怀裕拉着薛嘉走到一家卖面具的摊子上,一边比划面具,一边散漫地对着薛嘉道:“哦?你说莫沉啊,他的来历我回去告诉你。至于他为什么愿意留下来,那很简单。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渴望的东西,我说中了他的心事,他自然就愿意留下来了。”
顾怀裕话语一顿,拿起一个面具比划在薛嘉脸上,语气听着漫不经心,薛嘉却听出了里面的认真:“就好比是,幸好你现在在我身边,不然的话,你去了其他的地方,我也愿意为了你而留下。”
薛嘉拿下脸上的面具,微微发怔地看着顾怀裕的脸,抬手缓缓摸到顾怀裕的脸侧边缘,眼睛就好像黑曜石一样散发着微亮的光芒:“是啊,有你在我身边呢,真好。”
顾怀裕看着他微微笑了笑,随手就要把面具放下走人,一直也没见摊主过来招揽生意,就朝着后面多看了一眼,却看到摊子一边的摊主正和一个过来的熟人攀谈着:“......听说帝都那边的战事吃紧了。”
另外一人却唏嘘一声:“什么嘛,虽说之前两方各有对持,不过我私底下听说了可靠的消息,说是睿王最近已经吃了好几场败仗了,眼看着就是要败了。”
摊主显得颇是吃惊,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真的?”
那人压低了声音,声音却很笃定:“是啊,我看睿王迟早是要败了的,什么荣华梦啊,都是做不得了的。唉,反正成也好败也好,谁坐在那个位置上,其实都不干咱们什么事儿。”
摊主显然也是有些感概:“唉,是啊,那些风云变幻,说到底都是那些大人物的事情。不过我倒是羡慕睿王,就算是死,也是死得轰轰烈烈嘛,到底不枉活过这一回。”
另外那人看着他撇撇嘴,眼底有着不屑的冷嘲:“呵,生前再怎么轰轰烈烈,死了也是一样的,有什么好羡慕的,我看你就是......”
后面的话顾怀裕没有再听,等到走得远了,周围人群熙熙攘攘,才觉得有些恍惚。睿王快要败了吗?前世睿王就是死在了临近帝都的战场上,难道这辈子也一样吗?原来不管他会不会重生,有些事情,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可就让他这样认命吗?
侧脸看着身边的这个人,内心有些软弱下去的意念再一次坚定起来。不行!他绝不会认命的!他死前发过誓的,这一辈子,都要好好保护这个傻子,决不让他再受半点委屈。就算是为了嘉儿,只要活着一日,他就要筹谋一日,哪怕是螳臂当车,哪怕是蜉蚍撼树,就算是到了垂死挣扎的那一步,他也绝不会放弃的。
他怎么舍得让他的嘉儿再受一遍那样的罪?怎么舍得让他死?
这一世,哪怕是让他和萧域文玉石俱焚,他也一定要保护好顾家和嘉儿。
薛嘉察觉出他的情绪有些不对,眼底有些疑惑:“怀裕,怎么了?”
顾怀裕微微敛起方才的神色,脸上恢复了笑意,略一低头,亲近地揽着薛嘉朝前走去:“没什么。对了,今晚带你出来,是想带你看云城内城城门处放的上元节烟花。那烟花美极了,烟火绽放时万人空巷,虽说我看过很多次,可这次我想带着你一起来看。”
薛嘉闻言抬眼看向城门口的方向,微微向后靠向顾怀裕的手臂,下意识做出了放松的姿态,眼里浸上笑意:“是啊,真是美极了。”
顾怀裕一愣神,才发现他刚说完话,城门口就开始放烟花了。
深墨色的天空里烟花齐绽,一场比一场色彩艳丽,在空中变幻出绚丽多彩的形状。一瞬间,漫天空的银花齐放,直接朝下扑面而来,好像就要落到每个人头上,惹得街市上喧嚷的声音更大了,还有小孩子哭闹叫嚷的声音传过来。
一时间,云城内红灯白雪,人群喧哗,烟火盛放,好一派盛世的景象。
顾怀裕抱紧怀里的薛嘉,眼神里有着说不清的眷恋和温柔,在薛嘉耳边低语:“嘉儿,有你真是太好了,总算是老天待我不薄。”
有热气拂过薛嘉的耳朵,惹得薛嘉痒得想要发笑,最后他也真的笑出来了,笑得咯吱咯吱的,就像是个不知世事的小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全然放松地信赖着身后抱着他的爱人。
是啊,这样真是太好了。他能和怀裕在一起,真是老天待他们不薄。
真希望这一刻就是永远。
那时他们还不知道,就在这个上元佳节之后的颠簸动荡会引起怎样的波折。
那时他们只是想着,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过得再长久一些,最好可以这样相守一辈子。可是那时他们却不知道,长久的日子,总归会有个尽头。
第47章 中计
还没等出了元月,顾怀裕在陶城那边安置的交易点就出了问题。
因为长林元月里也随着顾怀裕在顾家,没在陶城那边,那边出了问题暂时也没人能做主解决。顾怀裕只好打算没出正月就奔赴陶城,看看那里的皮毛交易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云城和帝都望京以及陶城都有接壤,最近帝都边界出了睿王内乱一事,云城出入城门的关口都卡得极严,顾怀裕打算低调前往陶城,只准备带上几个心腹,不打算带太多人。不然真让有些有心人知道,若是想暗中下手害他,乘着世道混乱可是最好的时机。
顾怀裕在云城的产业运转已经很是稳定,有他大哥顾怀远在,也不需要薛嘉在云城坐镇。顾怀裕原本去哪儿都要带上薛嘉,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可还没等收拾好行李,薛嘉却病倒了。顾怀裕只以为是因为昨天晚上他在床上把薛嘉闹得过了,以至于使薛嘉受了风寒着了凉,所以才发起热来,心下疼惜,在家里多留了两天,看着薛嘉退了热下去,才放心准备出门。因为薛嘉病体才愈,顾怀裕只好把他留在家里,自己带人前去陶城。
走的时候,薛嘉出了二门去送顾怀裕,还没等出了大门就被顾怀裕叫住了。
顾怀裕眉头轻蹙,伸手拢了拢薛嘉身上裹着的雪貂皮绒衣,把薛嘉裹得更加严实了些,语气里带着心疼:“真是的,让你不要出来了,你偏要送我出来。好了,送到这里就行了,你快回去吧,免得再着了风。”
薛嘉任由顾怀裕动作,抿了抿苍白的嘴唇,微微笑了笑:“我不过是小病,发场汗也就好了,就你当个什么似的。若不是你非要让我留下,我和你一起走原本也没什么。你这样小心,倒让别人笑我轻狂。”
顾怀裕嘴唇抿得更紧,伸手想要敲薛嘉一下,却又舍不得敲重了,最后只是在薛嘉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谁要笑话随他们笑话去,再说我倒要看看谁敢在你面前说半个闲话!你这样不在乎自己的身体,真是让我放心不下,真想把你一并打个包带走。”
薛嘉眼神也微微黯了黯,想到顾怀裕一去就是好多天,两人暂时就要分开两地,人还没走,就开始觉得想念:“最近外面不很太平,你在路上千万小心。若是遇上了什么事情,最重要的是要先保全自己,你可一定要好好地回来。”
顾怀裕看着薛嘉的眼神加深,点了点头:“你在家里也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重生回来近半年的时间,他还没有和嘉儿分开过。他们之间的感情每一天都在加深,越相处就越发眷恋这个人,简直恨不得把这个人时时刻刻都绑在身边,严密守护,小心对待。若说嘉儿不舍得让他走,他又何尝舍得把嘉儿留下?
想了想,顾怀裕伸出手抱了抱薛嘉,眼神柔和得不可思议:“等我回来。”
那时顾怀裕满心里都眷藏着对他所以为的短暂分离后相聚的期待,但他不会知道,等他再次回到顾家的时候,却不能再看到想看到的人了。
一连半个月薛嘉的日子都过得很平静。除了平日里给顾家二老请安,以及和顾大哥的走动外,薛嘉每日不是窝在屋子里看账计算,就是靠在榻上看看文章话本,最多也就是乘着天气暖和点的时候,出门去顾怀裕的店铺里看一看。
变故骤生的那一天来临的时候,薛嘉完全没有防备。
晚上围着暖炉坐在软榻上看诗集的时候,薛嘉原本是不打算出去的。没想到小厮长听过来给人传话,说是顾怀远有事让他去麒华院的书房。
薛嘉听了稍微有些疑虑,毕竟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麒华院里有女眷,而他是顾怀裕的男妻,去了多少有些不方便,若是顾怀远有事找他一般都是自己过来麟华院这面的。可薛嘉到底是把顾家当家里的,也没有多想,直接换了衣服打算过去一趟。因为不过是去那边院子,薛嘉只带上了长听就过去了。
从麟华院过麒华院,中间是要绕过一个叫明心湖的小湖的。冬日严寒,夜晚湖面都冻得结了冰,四周的枯树上也都挂着些许冰渣。
薛嘉绕过一棵枯树之后走到了明心湖的湖边,却见不远处的树后影影憧憧地走出了一个人影,猛不及防一看,倒让薛嘉感到微惊。仔细一看,却是顾廉芳和她身边的两个丫鬟,而自己身边的长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