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璟泽出神,沈桓便明白自己已达到了目的。
“父皇,父皇,你怎么了。”
璟泽从不曾想到,这样的丑事竟是他所爱的女人而为。他重视沈桓,自然也跟柳菱提过,是要为李家培养一个心腹。想不到他的宠爱竟然替沈桓招来如此大的危险。
若是当日他吃了那些糕点出了事,他要如何对沈逸之交代。沈桓的成长带给他对未来的期待和现实的快乐。若是他失去了这个孩子,他的生活又将是波澜不兴,一潭死水。
“桓儿,那天你吃了糕点,有没有觉得身体难过?”
璟泽顾忌孩子还小,不想让他知道背后的丑恶,因此问得隐晦。
“啊…桓儿没有吃,爹爹说再吃甜食,桓儿的牙就要坏掉了。”
沈桓状似不好意思地和璟泽说道,边说边搓着自己的衣角,略显出些局促。
“以后再进宫,桓儿只来父皇这,和父皇一起吃。这次生辰,父皇去桓儿家陪桓儿过。”
璟泽看着沈桓如此天真可爱的模样,内心更加自责自己疏忽大意没有照顾好孩子。
“父皇最好了。”
沈桓站到椅子上,抱住璟泽,亲了一口,露出嘴角的酒窝,天真一笑。
正月初二那天,沈桓心里许了个愿。他希望每年都能和父皇还有爹爹一起过生辰。而,现实却比他的愿望来的更让他满足和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
沈桓优秀地继承了璟泽的腹黑。
将来,可比他那个眼里只有他爹爹的父皇强多了。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五十五、
沈云一身缟素出门去,这是璟清的忌日。这是五年来,他第一次来拜祭璟清,却不能以沈云的身份。自璟清过世后,静王府里只留了几位下人打点日常,平日并无访客,因此大门紧闭。
他轻轻拍了拍有些铜锈的门环。
听得“吱嘎”一声,身形已有些佝偻的管家来开了门。见得沈云一身缟素十分郑重,已是明白来意。沈云言明自己是璟清游历在外时结交的朋友,管家没再多问什么就引着沈云进去了。
静王府一如五年前的样子,静寂清明。沈云闭上眼睛,绵长地吸了一口气,闻到这时节里还未散尽的梅调,破土而出的竹音,平稳而有力的...松曲。
他爱松,爱它孤傲独立,爱它霜雪不催,爱它四季常青。爱它不美,却孑然。那棵他喜爱乘凉的大松仍旧直挺挺地耸立在院中,看着年复一年,花开花落。
靖谦,我终于能…来看看你。
灵堂里肃穆一片,他跪在璟清的牌位前,想起了很多事。他曾以为时间冲的淡的情绪,到头来还是逃不过触景伤情。
他从来不曾欠了谁,即使对着璟泽,他也能如此理直气壮。唯独璟清,他欠他的,再也没机会还。他日黄泉相见,他该说什么,他能说些什么。
道谢是生疏,道歉亦是生分。
一晃五年过去了。这五年,他离尘避世,却一刻也忘不了故人。他时常想起璟清抚琴的身姿,从容古淡。他时常想起璟清的笑,清浅微远。这个人,为他抚琴耗费自己的心神;这个人,为他试药付出了生命。
是啊,习了古琴,沈云才知道,弹一首《止水》要耗费多少的心神。他听得放下心事,安然入睡,却不知璟清付出了咳血的代价。
沈云被牌位上那鎏金的字烫伤了眼睛,待到发现时,已是泪流满面。
他看到在一旁几案上静静陪着主人的“绕梁”,也萦绕着浓雾般的悲伤。这把琴,是他所赠。因为他觉得,只有璟清,那样的不入世,淡泊如孤月,清澈如流水,才配得上这把名琴。
沈云走上前,闭上眼睛抚过每一根弦,抚过琴上的每一寸,皮肤触到弦发出“西索”的几缕声音,像极了人的呜咽。记忆中的璟清坐在琴前,修长的双手在七弦上挑出一段段静润圆透的美。
你也在想念你的主人吗?
沈云坐下,缓缓抚起《清殇》。绕梁的音色比之四年前更加古朴耐听。只是抚琴之人不复当年的心境。这样清远潇洒的曲子,竟弹出了许多哀戚之感。
“沈公子。”
沈云正沉浸在思绪里,闻声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毕风一样一身素服,立在他身前。
“我...”
毕风见抬起头来之人容貌平庸,不是五年前那风姿翩然、凤眼动人的青衣公子。心里一愣,又转而了然。
“公子不必否认,毕风虽不识乐,然公子方才所奏是静王当日与至交沈公子合谱的曲,天下无第三人识得这谱。”
沈云莞尔一笑。
的确,《清觞》是他和璟清的回忆,是只属于他们彼此的一曲。
“这些年,你都守在这么?”
“嗯,王爷想守着这里。”
“沈公子,你身体好些了么?”
“好多了,多谢关心。”
毕风看了看沈云手下的绕梁,感慨地说道。
“这琴是主子的心头爱,因为是您送的。平日里,他从来都舍不得拿出来弹。”
“是么...我何德何能...我何德何能啊...”
沈云闻言,话语间带上了哽咽。璟清的深情,是他一辈子的轭。
“沈公子...其实你不必自责,王爷当日都是心甘情愿,他说他这一世最开心就是遇见了你,陪了你一段岁月。他早知您心里只有陛下,也不曾要和陛下争什么。他只希望你好,希望你平安快乐。我原本以为,您已不再人世,如今再遇到您真是太好了。我想主子也在天告慰了。”
听到此处,沈云又是泪眼模糊。过了一阵,调整好情绪,才又开口。
“说来话长,我于旁人已是入土之人,还请毕总管为我保密。我已不意沾惹朝堂上的是是非非。”
“属下懂得。公子今日素服而来,惦念故人罢了。”
话音未落,只听得一阵尖细的声音在门外喊道,“太后驾到。”
两人起身,一道跪了下来迎驾。
“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毕风,这位是?”
“回太后,这位是主子四方游历时所结交的好友。”
“原来是清儿的好友,先生怎么称呼?”
“回太后,小的姓沈,复名逸之。”
“沈先生,请坐。毕风,你去泡杯茶给沈先生。拿清儿生前最喜欢的珍红。”
“是。”
德庄太后在牌位前静站了一会,叫随侍把灵台前的供品都换成新鲜的。而后,在沈云对面坐了下来。
“哀家年年都来,这是第一年遇到清儿生前的好友来拜祭。”
“草民前些年并不在京,因故无法来吊唁。”
“先生不必解释,你能来,哀家已经很欣慰了。时间也快,这都已经是清儿的第五个忌辰了。”
沈云抬起头看着德庄太后。挽得齐整的鬓间已看得到许多华发,她并不重妝,因此眼角细碎的皱纹也十分明显。可是这样的面容却让沈云觉出慈祥庄重之感。
“太后娘娘,恕草民冒昧,您怎知靖谦身前最爱珍红?”
“这是清儿生前心爱之人爱喝的茶。清儿平素总是冷冷清清的,我从未见他对什么事有过执着,唯独对这个人所有的事,都格外固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沈云拽紧了衣袖,极力地稳定自己的情绪。
“张先生是怎么认识清儿的。”
“草民...与靖谦是以茶会友,同爱饮茶,同爱茶道。”
“清儿这一生所好的,哀家这做母亲的知道的太少。可他素日总是对什么都不在意,常让哀家觉得歉疚。”
德庄太后难得找到机会倾诉,不免话多了起来。且,她觉得沈云的气质有些像璟清,更是惦念起了早殇的儿子。
“清儿遭一生的罪,其实都怨我。那时,我误服了药,才令他双腿天生残疾。先帝觉得亏欠与我,想再给我个健康的孩子。可我见清儿,弱弱小小,若是我再生一个,清儿在这宫里怎还会有立足之地。”
“太后是位好母亲。”
“好么...我知道先帝擢我做六宫之主,是因着我家世简单,不会如当时几位贵妃一样,造成外戚干政。可这位置不好做啊...我其实是知道那日的药...到底是为了我自己,害了璟清一生。”
“娘娘,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不管如何,是您的努力让靖谦平安活了二十年。”
沈云听得那断断续续的一句,明白这位太后的不得已的苦衷。后宫风云的涌动,不啻于朝堂之上的明枪暗箭。那是妇人们的天下。许多人白头至死都不曾见上九五之尊一面。见上了,得宠了,又免不了缠绵宫斗,不能自已。
所以,他宁可守着对璟泽的爱孤独终老,也不愿在那深宫中,被一点点的消磨掉情爱。
德庄太后到底还是仁慈,否则利用着先帝的怜悯再诞下一个健康的子嗣也是易如反掌之事。她虽有不得已,虽有挣扎,可是重重的矛盾后,最后还是选择成为了一个好母亲。
“靖谦是爱您的,这就够了。”
沈云伸出手,握住了那有些颤抖苍老的手。太后抬起头来,看到沈云恬淡的面容,听到沈云那肯定的话语,感受到沈云手上的温暖,经年的悔恨,深宫的冰冷在这一刻似乎被消弭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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