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煜心里也很是沉重。医家可以对症下药施针,然而这样的无色无味之毒最为歹毒,又最难追查本源。中毒之人皆是无声无息失去生命体征而昏迷不醒,身体一日日地为霸道的毒性给侵蚀,直至最后毒渗进心脉殒命。
凡是此类毒[药,解毒之法,亦是下毒之法。若是下错了解药,便是等同加了一道催命符。更为棘手的是,沈云体质又较常人弱上许多。也故,即使查出是何种毒[药,他仍需费心考量下多少药去解。哎,实在是难。
“这种无色无味之毒必须追查到下毒之人,我才能配解药。解毒之法,亦是下毒之法。所以我不能冒然下药。”
“朕知道了。两日内,朕必给你个答复。太医院药一应材尽管取用,务必照顾好他。”璟泽一时竟忘了追问沈云的体质缘何会中毒。
“微臣遵旨。”
璟泽叫了暗卫出来吩咐一通后,自己并未离去,留坐在沈云的榻旁,整夜地陪着。及至第二日的寅时,璟清见他早朝将至,仍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出言提醒。
“六哥,已是寅时,你是否要准备早朝?”
璟泽听了此言,人却未动一分。璟清见他如此,便知他大意这段时间是要罢朝了。沈云中毒一事,对他皇兄影响颇深。只是,关心则乱啊。
“六哥,臣弟并非要劝你,只是前段时间才把子逸那段流言止住,你如今这样,岂不又将他至于风口浪尖,白费了他当日上的两道折子的苦心。”
“替我好好照顾他。我朝后便回。”
“好。”
沈云自回京后,虽有混账名声在外,可是在朝中却是一股清流,不与谁刻意结交。朝臣虽羡慕沈云得新帝赏识,又有些男宠流言,但不至会下毒害他。因此,璟泽只花了一日就查出了下毒之人,沈云的大哥,原丞相的长子,沈方。
“沈方,朕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下了什么毒?”
“啐,”沈方吐掉口中的血水,不可一世的回道,“有本事自己去查,我无可奉告。”
璟泽一身玄衣,在死牢中与沈方周旋。沈方被四肢被锁在刑架上,鼻青脸肿的脸上已经看不太清五官,口中的牙齿已经掉落的七七八八。身上的囚服也因刑讯已经碎成一条条破布。身上所露之处,无一不皮肉外绽,泛着可怖的脓白。
阴冷的死牢里,没有任何的窗子,唯一的光亮来源于放刑具的桌上那一只蜡烛,黄色的烛光打在璟泽具是寒意的脸上,深若幽冥,又像地狱里戾气深重的修罗。
“你想求什么?朕都可以满足你。”
“哈哈哈。”沈方此刻爆发出一阵寒惮的笑声。“我现在就想他给我陪葬。不过看你这紧张的样子,看来关于那小杂种的传言是真的了。你们真令人恶心。”说完,对着璟泽,啐了一口。
烛光一暗一明间,沈方的额穴上多了一根银针,咬紧了牙关,痛苦地低吟了几声。璟泽下手狠辣,折磨手段尽出,却始终留着沈方一口气。沈方也猜出璟泽不敢杀他,便叫嚣起来。
“有本事就杀了我啊,杀了我啊。杀了我,小杂种就没救了。”
“放肆。”璟泽暴呵一声,“他是你三弟。”
“我呸。一个贱人生的孩子也配做我三弟。他不过是我爹不要的一个贱种。”
“他并未有过对你不起,是沈家对他不起。”
“哈哈哈,他本就是一个多余之人,何来什么对不对得起。”
“沈方,只要你说出下了什么毒,任何条件朕都可以满足你。”
“哈哈哈,再说无数遍我还是那句话,我只要他给我陪葬。”
沈方此刻已是恨极。他不过是选错了人,走岔了路。原想着沈复老谋深算选择了安王,他只需追随父亲的脚步,做好该做的事,待到新皇登基,他的丞相之位必定是手到擒来的。西南粮草之事,安王原本是叫他探询沈复的想法。几番试探,沈复都认为此事不妥。他想,他爹必是在朝久了过于保守。于是假传他爹的意思给了安王,里面一应事务具是由他出面。
谁知,此事惹得先皇动怒。永不录用的禁令,让他彻底失了势。当他去求他的爹爹时,他爹不知是不是受妻女死的打击过大,竟只对着他不断叹气,无动于衷。朝中那些锦上添花,溜须拍马之人,见他落难,忙不迭地与他划清界限。以往交游的那些世家公子,高门大户,如今见他蓬门落魄,都避之不及。
他出生就是丞相公子,心计谋略样样不缺,他怎么能甘心。最令他不平的还是他那个三弟,出生卑贱又被沈复送养的沈云,竟然一直都是宁王的人。这位默默无闻了很多年的六皇子,一招逆转,多少人来不及应变。他那个三弟,没见过世面的乡野匹夫,没学过策论谋段的市井白丁,官拜正二品,又成了新皇的首功之臣,每日尚书府都门庭若市。
当他委身在一家小小书院教书时,他总是想起种种的不甘不平和愤恨。柳菱来找他,这个当朝最有权势的女人许了他所有他想要的,唯一的要求便是对沈云下毒。他虽厌恶沈云,但要下毒毒害他始终有些犹豫。
那日在街上,他是最后的试探。沈云的严词拒绝,让他想起了全部的他加诸于他身上的屈辱。当然,他下手了。柳菱给他毒[药时,便告知他,这药是慢性毒[药,不会当场发作。待到沈云在别处发作,与他无忧。
他便在书院里安心地等待着柳菱给他官复原职。等来的却不是柳菱,而是启明帝的暗卫。当他被抓进死牢那一刻,突然迸发出无比的恨意,让他面对种种刑讯都不松口说出毒[药之名。他既然无望再入官场,好歹也要拉着沈云给他到地府开路。
璟泽在死牢里已经与沈方耗了二十个时辰,每耗一个时辰,他心便沉重一分。
“陛下,颜公公侯在外面,说有事要禀。”
“快叫他进来。”死牢在刑部最西北的角落里,狱卒一路小跑着将颜如引了进来。
“陛下,严太医说要您速回尚书府。”
“可是云儿怎么了?”
“尚书大人...尚书大人又吐血了。”
颜如只觉身侧一阵疾风略过,眼前只得一片衣角,再抬起头时启明帝人已不在室内。
“严煜,你不是跟朕说护住心脉可保十日暂无性命之虞么?这才第四日。”璟泽小心握着沈云细弱的手腕,冲着严煜吼道。
“他...他心血煎熬,身体底子较常人差上许多。我已是用极品的药材吊着他的心血,但不敢多下,怕牵动毒性。”
想到沈云为他尽的心意,点滴心血都是为他煎熬,璟泽面有痛色。
“劳烦陛下再输些内功与他。”尽快查出是何种毒[药。后半句话,严煜看着璟泽一身的奔波疲劳,终是咽了下去。
璟泽亦不再多言,又输了一成的落冥神功与沈云。
前几日,柳菱的心情却都很好。对着凤仪宫中的下人,也有了难得的几分和颜悦色。她慢条斯理地调着胭脂盒,又仔细给自己画了眉,试了试妝奁盒里各式的步摇发簪。屏退了宫里的下人,听小太监的汇报。
“启禀娘娘,那位已经昏迷了几日。沈公子说他下的药量,十日就能让人毙命。”
“好,很好。你去回沈方,就说本宫应承他的事情,月内会办好。”
“喳,小人告退。”
她心里讥笑着,一个男宠凭什么和我斗,有什么资格和我斗,死了一了百了。皇帝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直到她听到沈方被抓的消息,顿时心悬了起来。沈方可以为了利益替她做事,自然也可以为了利益出卖她。
“娘娘,我听闻每日给死牢里送饭的小厮是凤仪宫里粗使洒扫小宫女的家人。”说话之人,正是自小跟随柳菱长大的贴身丫鬟红瑾。她一心帮衬柳菱,自也是做着跃上枝头的美梦。何况,璟泽胜过潘安之貌更是让人遐想疯狂。
“哦?消息可确切。”
“娘娘放心,千真万确。”
“好,该怎么做都明白吧。事成之后,重重有赏。”
“谢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更新。
第30章 第三十章
三十、
柳菱到底是心机深沉,心思缜密的女人。她让红瑾派人候在牢外盯着,还是给她等到了机会。然后买通了给死牢送饭的伙夫,叫他在给沈方的饭菜里动点手脚。她知道怎么许诺这些在她看来十分低贱的下人,要求就是伙夫送完饭以后即刻自尽。
璟泽再回到死牢来之时,戾气又重了许多,走路间带起的风都带着令人颤抖的寒意,让侯在死牢外的刑官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沈方见状,心下冷笑几声,知道沈云半只脚已经是踏进棺材里了。
正逢伙夫来送饭,沈方知道璟泽必定要留着他的一条命查出下的毒,所以对牢里送来的饭倒是不疑有他。见璟泽来了,权当视而不见,就着伙夫伸箸递过来的一筷子菜,吃了起来。不料,他吃了没两口,突然腹痛如绞,口吐鲜血不止。
璟泽见状,扣住沈方的手腕,一探就知他中毒了。他一把掐住了送饭的伙夫,“说,是谁派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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