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兄弟又陡然变色。
姚庐大声道:“大人这是何意?先祖怎会是杀人凶手!”
姚岐疾步转到堂中跪下:“事关先祖声誉,请大人务必解释清楚。”
张屏望向闭目做打瞌睡状的老者。
“佟杉,你等后来进入了蒲离离所住之处,打翻器物,留下了脚印,其中一人的足迹与旁人不同。当时的几人,除了你、公羊逊、捕头屠某之外,是否还有姚存善?”
衙役将老者晃了几晃,老者方才缓缓撑开眼皮。
“大人问什么?姚存善这个名字,老夫耳生得很。”
姚岐膝行两步:“就是吾家先祖,城中姚老员外!”
“哦,员外。”老者摇摇头,“老夫一直无缘结识这等人物。”
姚岐欣喜地松了一口气,张屏道:“姚老拐。”
“哦。”老者的眼皮再动了动,“姚老拐啊,大人早说这个名字不就得了。是,他跟公羊知县屠捕头是一伙的。”
第154章
姚岐面无人色,瘫坐在地。
谢赋忍了又忍,还是不忍看他此时的神态,在心里叹了一声就当时偿还孽缘吧,再向堂上施礼道:“大人恕罪,下官愚钝,再大胆多言一句——方才大人曾说,蒲氏女是蒲定与姚存善的妹妹的女儿,那姚存善岂不是蒲氏女的舅舅?”
张屏肃然点头:“是。”
谢赋顿了一下:“而且姚存善不还是……”
老者又厉声喝道:“浑说,离离与那畜生,绝无任何瓜葛!再辱她,尔等魂魄被劈成千万道,绝无残余!”
王砚手中茶盏盖轻轻一磕盏沿:“听尔呼旁人畜生,真是奇异。张知县正陈理案情,闲杂人等勿多言。”
谢赋连连告罪,退回旁侧。王砚再一瞥张屏:“给他们解释解释,姚存善为何要做这些事。”
张屏道:“回大人话,此时此刻,已不能取姚存善口供,只能根据证据推演。姚存善杀了准真和无名道人后,将准真的鞋子拿去,乃贪婪之徒。十余年未再行凶,十余年后又再和公羊逊等人一起犯案,据此,下官推测,他杀准真二人时,并不知道和王墓秘宝的秘密。”
蒲定娶姚连珠时,用了化名。这种行径,十分可疑,他又常年在外,不回村中。必是姚存善后来得知了妹夫是蒲定,心起猜疑。准真与无名道人找上他,是为了询问大碗村过往,兼让他带路。姚存善杀了这两人,埋在蒲定家附近,正好既可敲诈蒲定,又能做为诬陷的证据。
姚岐牙齿咯咯道:“请大人勿要诋毁先祖!”
张屏接着道:“准真久久未回上化观,他师弟虚真告知了观中准真来了丰乐县,但没有说准真来挖和王墓之事。”
虚真手里有无名道人的法器,十几年后又来寻宝,可推得他知道寻宝的事。
和王乃楚朝王爷,多多少少带点忌讳。上化观敢向县衙报失踪,肯定不知道准真是来寻和王墓之宝的。
“刑房卷宗记载,上化观报失踪后,县衙收到举报,又查得蒲定确实不在村中,便判断他为疑凶。举报人是谁,未有记录,但举报人只能是丰乐当地人,符合这些的,只有姚存善。”
姚存善从蒲定那里敲诈到了多少,已不可查。
不过,后来,衙门撤了蒲定的罪名,之后十余年,都风平浪静,证明蒲定回村摆平了这件事。
“蒲定设法平息了此事,十余年间,未再有与此事相关的案件发生。直到至圣二年,公羊逊接任丰乐县新知县。”
新知县上任,都要查看旧卷宗。
上化观道人失踪又不了了之的案子,任谁看来,都甚可疑。
再略一查蒲定,更会发现可疑之处。
“而种种证据可证,蒲定就是死于至圣二年。”
蒲离离在地宫的住所内有蒲定的牌位,蒲氏旧宅附近的第三具尸首,衣物残片及配饰与佟杉住处查得的蒲离离衣物对比,可推这尸首就是蒲定。
蒲定的衣履是初夏或夏末的衣着。佟杉方才已供认,他初见蒲离离时,方才十九岁,以其年纪推算是在至圣二年。佟杉看见蒲离离站在芦花之中,当时,应是八九月间。
蒲定,必是死在这之前。
因为蒲定死了,蒲离离方才接任了守墓人。
“蒲定的的颅骨有伤,乃钝器猛击所致,肋骨脊骨又有利器砍伤痕迹,至少是被两名凶手联手所杀。伤痕断口利落,凶手是会武功的人,刀剑很快。遗骨被埋于蒲氏旧宅附近,与准真和无名道人尸首的掩埋方式一致。”
且三具尸体身上及身周都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剩下。
王砚点点头:“公羊逊发现了蒲定案的纰漏,肯定会问询蒲定及姚存善。姚存善必然不会帮蒲定在新知县面前遮掩,还会趁机抖露出前情。过程如何已不能尽知。但蒲定显然没有过了这一关,摆平新知县,自己还丢了命。”
姚庐厉声道:“大人!若再这般无凭无据诋毁先祖,学生便是滚钉板告御状也要为先祖求个公道!”
王砚唇角一挑,竟是未曾理会他,继续道:“这般掩埋尸首,也有以此等待蒲定同党的打算。”
几个捕快喝退姚庐,姚岐连连叩首。丰乐县衙众人交口赞颂侍郎大人英明睿智。王砚瞥向张屏:“你再接着说。”
张屏就再接着开口:“蒲定死后,蒲离离便回到蒲氏旧宅,也就在这时遇见了佟杉。此外,她还遇见了一个男子,生下了孩子。这个男子,即是佟杉口中的邪魔。”
堂下诸人都屏住了呼吸,等他继续说,张屏却看向了姚庐。
“蒲离离与东真国男子相恋的究竟,你已尽知,详细说来。”
姚岐大惊抬头,姚庐僵了一僵,面无表情:“大人在说什么,学生听不明白。”
王砚一挑眉,左右捕快抓住姚庐,按到堂中。
张屏肃然望着他:“姚员外被杀一案,凶手归案,看似已破,但有一点,很奇怪。绑架你和杀死姚员外的,是同一伙人。为什么他们杀了姚员外,却放了你。”
姚庐猛一抖身躯,双目崩出厉光:“胡说!杀我爹的,绝不是东真国的人!是你们朝廷隐庇真凶栽赃陷害!”
第155章
王砚呷了一口茶:“哦,你倒说说,你以为真相如何?”
姚庐傲然一嗤:“狗官不必惺惺作态,不错,我说了方才的话,也不打算否认。尔等可以当作得了证据。横竖你们已经认定了我与东真国有关。就算我否认,又能如何?”
张屏肃然盯着他:“你确实与东真国有关,王大人与本县只凭证据审案情。杀死姚丛的,与告知你令祖父身世的,也确实是同一群人。”
姚庐又冷冷嗤笑两声。
王砚微挑眉:“你小子确实会装,本部院掌刑部数年,什么妖魔鬼怪都治过,前日竟被你蒙了眼。其实你被绑架一事,是与东真国余党串通,试探你爹罢!”
委顿在地的姚岐早已如同魂魄湮灭,只余躯壳,闻得这一句,却浑身一震。
“三弟,侍郎大人说的,可是真的?!”
姚庐咬牙不语。
姚岐嘶声:“三弟,你说话!告诉我!大人所言是不是真的!!!”
衙役不得不按住姚岐,姚庐不屑道:“大人嘴一张便是真的,又何必再审?”
张屏道:“你所做的种种,都有证据。”
姚庐再一轻嗤:“证据?”
张屏道:“姚员外去京城,只带了你的两位兄长。你一直都在姚宅内。姚员外的卧房与那几本书皆是你所窃。”
姚庐像听到了一个笑话一样:“那大人所谓的证据何在?”
张屏转而看向旁侧:“证人入堂。”
挡隔着侧门的屏风后转出一名妇人,姚庐与姚岐俱再变色。
“娘!”
姚夫人红着双目,走到姚庐面前,劈手给了他一耳光:“逆子!”
姚庐僵住,姚夫人撕住他的衣衫:“你说你爹不是东真国所害,而与朝廷有关,你如何知道这些,为什么为娘和你哥从不曾听你提起!”
姚庐攥住拳头,姚夫人再狠狠掴了他一掌:“你真当你做下的事你爹不知道?你可知你爹为什么会去京城,你可知……”
姚夫人用帕子捂住脸,泣不成声。
“老爷,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生下了这个逆子,是我不曾好好教他,是我没看出那个贱婢的来历,是我……”
姚庐咬了咬牙,垂下头:“母亲万莫如此,一切事情,儿自己担下。是儿听说了东真国传说,醉心财宝,才与蛮夷结交。前日案子,是儿不孝,同他们一道寻宝,连累爹娘兄长,又怕事情败露,方才假装被绑。欺瞒之事,都是儿独自做下,与任何人无干。”
姚夫人抬起眼:“逆子,事已至此,你当你这般说,诸位大人会相信,这件事便能了结?你可知你爹,你祖父,家中先祖这些年为何如此过活?!你还不明白你爹为什么会死?你真以为那些番子会认你?如果要认,为什么不是你祖父,你爹,你的两个哥哥?!你怎么不想一想为什么是你?你这逆子,畜生!!!”
姚庐缓缓缓缓地抬起头,任姚夫人在他身上捶打,姚岐的嘴偶人般地开合:“娘,三弟,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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