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冻三尺,寸寸皆凝。
然而真龙若醒,必将破冰而出,直指苍穹。
接下来的几日,一则消息从掌刑司内流传出来,一传十十传百,不过几日,便传遍了整个皇宫,当然,只是太监和宫女们之间相互转告,那些主子们,是听不到属于奴才们的唯一可供消遣的八卦流言。
东宫。
子砚和沐青正往正殿里搬着专门给主子取暖用的赤金炭,这时,子涵刚好踏进殿门,一眼瞧见他俩后,当即一脸神秘兮兮的凑上前来,朝他们两人看了一眼。“哎,你们俩先别动,听我说,最近宫里流传的一件事,你们听说了吗?”
两人的动作并未停下,只是子砚朝他看了一眼。“何事?”对于子涵这种大大咧咧,偏偏又极爱八卦之闻的子涵,子砚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宣华殿的林信,曾经那个受文妃宠信,尾巴都翘上天了的小管事,那夜漫天灯火齐齐向天喊冤索命的主角,还记得吗?听掌刑司里传出来的流言说,他疯啦。”
子砚配合他生出的那点期待心被后知后觉的子涵瞬间打了个落花流水,他无奈的瞥了一眼子涵,道,“你才知道,我早便听说了。子涵,日后若想听这些趣事,不用去问旁人,只管来问我。”
子涵撇撇嘴,似乎心有不甘,道,“你既知道,为何早不告诉我?”
“你又没问。”子涵道,“你若有心,不如来帮我们忙,别老是空站在那里耍嘴皮子。我发现,自从秦川来后,你越发懒了,小心太子殿下知道了来罚你。”
“不是我懒,是他太勤快了,抢了我要做的活计。”子涵瞪了一眼子砚,想到自己被骂的罪魁祸首,又瞪了一眼沐青。忽然似想到了什么,目光戚戚。“你们有没有发现,宫里最近似乎不大寻常啊,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掀起的风浪一个比一个大,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吗?”
子砚笑道,“你这脑瓜子,还知道动脑筋了。甭管会发生什么,与我们不会相干,我们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即可。”
子涵点点头,嘴里小声嘀咕些什么。
沐青看了他们俩人一眼,面上的表情波澜不惊。
连他们俩个都察觉到了,那么上面的那些人不知有没有加强警觉。又知不知晓,林信的失势,只是一个开端,这场漫长而坚靡的,将席卷整个大昭王朝的滔天之战,正悄然开始。
第33章 杀机
伴随着愈见寒冷的时日,空旷森寒的皇宫愈见阴寒,百花争鸣的御花园在寒风中偃旗息鼓,萧索的宫中也因为近些时日发生之事越发冷冽而苍凉。
皇宫上下的奴才们不论何时何地,个个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也不知是人冷,还是心更冷。
巳时三刻,宣华殿内,文妃着高宇召来六皇子容瑄,同时遣走了随侍的奴才。此刻偌大的正殿之内,只有文妃和她怀里的那只雪白的折耳猫,与面色森冷的容瑄。
“宣儿,告诉母妃,你是心软了?”
文妃淡薄的眸光扫在站在她身前,垂首不语的容瑄身上,温软如玉的嗓音有一丝不容察觉的冷意。“东宫李氏,为何还活着?!”
容瑄陡然抬头,目光正视文妃,肖似文妃又带着硬挺之气的面孔森冷无匹,隐含一丝倔强的反抗之意。
“母妃。”容瑄道,“这件事,恕儿臣不能答应您。李氏暂时,不能死。”
“怎么?”文妃凤眸微沉,“你还当真对她有意?宣儿,你可知,这是你头一次,敢当面忤逆我。”
“母妃,儿臣不是要忤逆您。只是……”容瑄犹疑片刻,终是无法将这个原因说出来,“总之,李氏不能死。儿臣请您,饶她一命。”
“她不能死?她为何不能死?你可知,她活着,就是我们的一大祸患,宣儿,你平时向来识大体,怎么今日倒是执拗起来了?”文妃眯了眯眼,对于眼前她的这个亲生儿子,她了彻于心,她看出来了,容瑄心底有事,事关李氏,却不肯对他的母亲直言。
“你若是下不了手,她的命,我派人去取。”
容瑄猛地一震,目光惊疑不定的看着文妃。他不知道,李氏怀他骨血之事该不该告诉自己的母亲,一旦说出来,这不仅是惊天丑闻,更会威胁到他们母子的地位。可是,他无法忘记,他试图杀死李氏的那一瞬,他心底那一瞬的彷徨,是确实存在的。
那毕竟,是他的骨血。是他至今,唯一仅存于世的骨血。
沉默半晌,在理智与亲情中徘徊良久,容瑄面色沉静。“母妃,这件事儿臣不能依您。李氏的命,儿子想保住。如果您真的要动手,从今往后,母妃之命,恕儿子遵从。”
“你!”文妃身形微震,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她没想到,向来听话懂事的容瑄,竟然真的为了一个女人敢违抗她。
文妃眯了眯眼,眼下的那颗泪痣明艳如血,衬得她凉薄的眼神越发冰冷。“宣儿,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反抗我。我生你育你,教养你多年,难道这便是你还我的孝道?”
“难道你忘了,我们母子二人蛰伏多年,只为了即将唾手可得的,那至高无上的权位?你的眼里,现在只有那个女人吗?宣儿,你太让我失望了。”
看着文妃毫不遮掩的,失望的目光,容瑄的目光有一瞬的迟疑。
那个位置,他当然记得,至高无上的帝王之位,是多么的诱人,渴望。他们母子俩经营多年,眼下,即将,就快要到手了,他怎会忘记?
只是,李氏……
半晌,他决定对他的母亲告以实情。
“母妃。”容瑄低头,视线落于文妃怀里的折耳猫上,道,“李氏,身上怀了我的骨血。”
“你说什么?!”文妃蓦然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容瑄,脸上那虚掩失望的神色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带着一丝恐慌的神情。
“你这个逆子!”文妃惊怒交加。原来,这就是容瑄力保李氏的真相,竟是如此的荒谬,如此的匪夷所思。“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可知这件事的后果?你这个不顾纲常的逆子!”
“事已至此,儿臣无话可说。”容瑄道,“但是李氏,不能死。母妃,以您的能力,可以保她一命的?对吗?只要……只要我们……”
“只要什么?!你以为帝位现在在你手上吗?”文妃怒喝道,“你以为你现在能一手遮天,翻云覆雨吗?你的父皇还在,这个江山现在还轮不到你说了算!”
容瑄脸色微变,瞬间沉默。
文妃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心中怒意翻腾,可她必须尽快平复心情。事情已经发生,她必须要想方设法解决此事。
容瑄或许心软,可她不会。李氏的孩子决不能留,来路不正且不说,一旦这件事被有心之人挖出,他们母子俩经营多年的大好形势将顷刻间毁于一旦,这是她决不允许见到的。
“此事有几人知晓?”
容瑄道,“您,我,李氏与她的贴身侍婢。旁的,我就不清楚了。”
文妃沉吟片刻,道,“此事我已知晓,你不必在管了,回去好好读书,宫里的事你不必在插手。记住,你现在该做的,是做好一切准备。我们的时机,不远了。”
“母妃?”容瑄听出文妃话中之意,“李氏她……?”
“宣儿。”文妃脸色一沉,“你若想她活命,就听我的话!”
闻言,容瑄心底一松,颔首道,“是。”
文妃看了他一眼,摆手道,“回去罢,记得去向你父皇请安。”
“是。”容瑄道,“儿臣告退。”说完,容瑄看了一眼不在看他的文妃,伫足片刻后,转身离开了宣华殿。
须臾,高宇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他的目光落在脸上隐有倦容的文妃上,停顿片刻,垂下眼眸,无声行至文妃身侧,轻声道,“主子,莫愁。”
文妃身形一顿,轻抬眼皮,凤眸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你来了。”
“嗯,”高宇应声,“奴才去看了,那个奴才,的确是疯了。掌刑司的亲信亲自守了几日,不会错。”
“那就好。”文妃道,“这段时日太紧,掌刑司内不可在出事,等过段时日,这段风波过去后,找个时机,把那个奴才解决,省得如刺一般悬在我的心口上。”
“我晓得,这件事我会亲自督促的。”
文妃的脸色终于有些松动,只是想到方才之事,脸色仍有些难看。沉默片刻,她道,“你想个法子,找个信得过的去东宫,把李氏解决了,那个女人决不能留。”
高宇目光微动,有一丝疑惑,最终什么也没问,只道,“我会派人去的。”
文妃点点头,又道,“乾元殿那边,可有消息。”
高宇道,“一如既往。”
文妃眸光微动,半晌,道,“如此便好,记得让他们小心些,可千万莫要出了差错。”
高宇垂首,“是。”
时光转瞬而逝,酉时,森寒的夜色已悄然降临。
东宫。
暖意升腾的内殿中,沐青与子砚二人一同侍候容修用完晚膳,子砚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小心翼翼的侍候着容修喝下。而后,沐青为其更衣,正要侍候容修歇下时,子涵快步入了内殿。
“太子殿下。”
“何事惊慌?”子砚不着痕迹的瞪了他一眼,小声道,“殿下正要歇息,你小心着些。”
子涵因为匆匆的步伐脸上起了红润之色,听到子砚的声音后,他连忙放轻脚步,行至榻前,俯身行礼,道,“殿下,侧妃娘娘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身子难受得厉害,想要殿下过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