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司马安躺卧在床榻上,依依不饶地拉住那人的手,“不要走,陪着我。”
那人并不开口,但司马安感觉到了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还有她渐渐靠近的温热,一只手轻轻在自己面庞上轻柔地抚摸着,司马安贪婪属于她手尖上的沁凉,蹭了蹭,顺从的像是一只小猫。
门扇微动,那人停留在自己脸颊上的手迅速抽走,站起身,似与门外的人交谈。
司马安听的并不分明,她想再次抬手去抓住那人,但身体已经完全不听使唤,手刚抬起,顷刻落下。
过了不久,又有人复坐在了身边。
“不要走……”司马安的声音渐渐小去。
“我不走,不会走。”她边回答着,边用手背贴了司马安额头,继而倒抽一口凉气惊慌失措道,“怎么这么热?”
司马安又听见了一连串的脚步声,听见有人在低声回避着说话,听见了一女子道:“我会照顾好她,今夜就会退烧。”
浑身滚热,像是在海南的夏季,司马安很想跃入眼前的大海之中,畅享那一片清凉,但那处海滩越离越远,自己口干舌燥,一回神,场景又切换至了西部宽广而荒凉的戈壁之中,司马安双膝跪地,看不见路的尽头,只有风扬起的沙尘,吹拂着干裂的脸庞。
好热,好渴。
忽而间,一阵清润的微风吹来,司马安往前一望,便意外地见到了一片绿洲,她欢欣鼓舞地冲着那片绿洲奔跑而去,喝了那清润的水,嘴里带着微微的甜,她扑入到那一片水潭之中,紧紧地抱着浮上水面的一块木桩,木桩上长了青苔,虽然湿润,但也柔软。
朦朦胧胧之间,司马安见到身边侧躺着一个人,她只着了里衣,发丝上还滴着水珠,身上湿透,玲珑曲线在昏黄的烛火下一览无遗,她侧着身子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腰身,头搁在司马安脖间,两人毫无间隙,身子紧紧贴着。
司马安脑袋一昏,像是被雷击中。
婉儿?!
怀中的人似乎感觉到了动静,她微微仰头,见到司马安半眯着的眼睛,动作轻缓地从她怀中钻出,蹑手蹑脚下了床,司马安悄然睁开一条细缝,瞧见她姣好身影,情不自禁地吞了一口唾沫,按捺住不平缓的心跳,深怕在这尴尬时刻被她揭穿自己假寐。
“好像还是在烧……”
婉儿似在自言自语,赤足往外走了出去。
司马安猛地吸了一口气,细细呼出,只觉得脸上滚热,她坐在了床头,透过开着的窗扇见到了婉儿。
她为何会睡在我这里,她身上为何会是湿的,她半夜还出去做什么?
婉儿在院中的一口井处坐下,转动井绳,水桶便放了下去,过了不多久,她又吃力地转动轱辘,将满满一桶水提了上来。
司马安百思不得其解。
她难道半夜想喝水,但桌子上不是有茶吗,以她今日身份,用得着自己去提水?
但婉儿却做出了令司马安震惊不已的事情!
只见她稍微顿了一顿,拿起水瓢舀起一瓢水来,冬日的夜里分外寒冷,司马安甚至能够看清楚她呼吸出来的雾气氤氲成了一团。
“哗啦——”一瓢水从她的头顶灌下,淋湿了她的发,地上泛起阵阵雾气,将她的身影映的美轮美奂。
“哗啦——”又是一瓢水灌下,她单薄的身体不可抗拒地颤抖着,牙关打着寒颤。
“哗啦——”月光朦胧,落在地上的水很快就凝结成了冰晶,倒着月的光影。
司马安呼吸一窒,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她的神智一片模糊。
她这是在做什么,做什么?!
司马安挣扎着下床,发觉腿脚酥软无力,盯着地面楞了一会儿,脑海中的记忆倾泻而来,仿佛石化了一般僵直住。
我在发烧。
所以这个傻瓜,用这么笨拙的方式替我降温!
司马安抬头,她捏着被单,死死盯着窗外那个女孩。
婉儿,我的心已经给了李令月,你如此待我,要我拿什么去还?!
窗外的声响停了下来,脚步声渐近。
司马安躺回到了床榻上,等着那人靠近身边。
上官婉儿坐在了司马安的身边,静静地看着她,叹息一声,平缓地侧卧在司马安的身侧,伸出手,轻轻环住她的腰身,身子紧紧靠在了司马安的身上,听着她平缓的呼吸,见她面上的红晕淡了,这才稍微松了担忧。
但这一次,身边的人有了异乎寻常的反应,她伸手钻过婉儿头部下方,让婉儿枕着她的手臂,继而再轻轻用手将她的头往前按压,直到额头碰触到她的。
婉儿的呼吸渐渐紊乱,心如小鹿乱撞,她开始怀疑对面的人是不是醒了。
只听见那人轻幽幽道:“我的烧退了,睡吧,婉儿。”
作者有话要说:我原来是打算80章完结的,前面写的急躁了一些,有牺牲质量之虞,如果放了节奏,就有加长篇幅的可能,所以现在的打算是,不牺牲质量,加长篇幅,只为了讲好这个故事。
谢谢。
☆、一剪梅
曙光微透。
司马安辗转醒来,手臂已经麻木,低头瞧见婉儿还在身边熟睡,长卷的睫毛微动,身体蜷着,一只手搭放在自己的腰间,另外一只手曲放在唇边,瞧样子大有咬手指的趋势。
司马安微笑。
后代的人肯定想不到,一代才女上官婉儿的睡姿这么童真有趣。
懒得抽回手,就让婉儿枕着吧。
司马安仰头看着横梁,一只织好网的黑色蜘蛛顺着近乎透明的丝垂挂了下来。
恍惚间一掐自己的脸,让疼痛提醒自己这并非是梦境。
不但和大唐的太平公主产生了一段情,又和大唐才女上官婉儿睡在了一处,虽然心中毫无邪念,但这一觉醒来,恍如隔世。
有婉儿在身边,心境就像高山顶部的湖水,平和,安静。
李令月冷淡的语调忽而在耳边响起,她和薛绍在一起的画面挥之不去,司马安心内一堵,喉间涌起一股腥甜味道,强自咽下,只觉得心脏突突乱跳,交叠的白色影子不停在眼前晃动,司马安觉得有人正拿着手电筒照着自己的眼睛。
忽而听见了门外轻微的声响,司马安绷紧了神经,差点一跃而起,敞开的窗扇外一抹红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是她?!
司马安轻柔托起婉儿的头部,将手臂抽出,又替婉儿掩好被褥,自己则起身跌跌撞撞地冲门而出。
但房门外,薄井,静树,和风,空院。
司马安散乱着衣裳,披着头发,在原地转了一圈。
“李令月,你是不是在这里?”
昨晚被明崇俨送出宣政殿,接着就被他抛之脑后,扶着墙壁走了一小段路,晕厥之前似乎瞧见了她那日穿的衣服。
“如果是你就出来,你为什么躲着不见我?!”
司马安在原地转着圈喊着着,她期待着那抹红色影子的出现,她期待李令月的归来。
“昨日是你从宣政殿背着我回来的,是不是你?”司马安的声音渐渐小去,阳光从东方投射而来,将她的影子投在银白色的地面上,司马安颓丧地坐在积雪之上,抓起一把雪,狠狠地往前抛洒而去。
白色的雪花散开,反射了日头的光。
除了落雪,世界顿时寂静无声。
沙沙……
司马安抬头,看见了一抹淡黄裙角,如夏日葵花,新鲜而精神,代表着盎然生机。
她在自己的面洽蹲了下来,细细注视着,一言不发。
“婉儿,昨天我是怎么回来的,谁送我回来?”司马安试探着问。
上官婉儿伸出手,轻轻抚着司马安的脸庞道:“我也不知道是谁,等我到的时候你已经躺卧在床榻上了,之后便叫来了御医,他说你必须降温,否则会变成傻子。”
司马安回望她:“你才是傻子,天气这么冷,怎么就想到那么笨的方法给我降温。你可以淋我一头水,也可以直接把我扔到井里。你信不信,就算是你把我扔到井里过一夜,我也死不了,我这人没什么好,就是命贱。”
婉儿苦笑摇头。
司马安望进她的眼睛,看见了她刻意遮掩的情绪,眼波流转间,司马安抬手按住她的手背道:“婉儿,我究竟有什么好,得你如此眷顾……”
婉儿怅然道:“我也不知道,如果知道缘由,我或许就不会这样待你了。”
两个人的身边,那口井的井壁结了冰晶。
昨夜上官婉儿淋水的地方,地面湿滑,一只麻雀落了下来,努力啄破冰晶寻找那下面的一粒槐树种子。
努力无果之后,麻雀又被一片枯叶吸引而去,一直追到了外门边上。
一个穿着火焰色衣料的佳人靠在门板后,她梳着流云髻,眼是水波横,眉是山峰聚,粉色的唇紧紧抿着,面色不悦地垂低着头。
阳光懒懒地洒落在她身上,越发显得她肌肤剔透。
将手里的纸放回了腰带,侧头看树叶微风,轻轻拂面,过了一会儿,又朝着门里景色深深一望,眉峰聚拢在一处,稍许时候,她终于起身往紫宸殿而去。
“公主,您不进去见她了?”暗香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