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注意到上官婉儿越捏越紧的手,偶然瞥见她手腕上戴着的银色链条,上面似乎刻着奇怪的图案,循着她的视线往前看去,似乎是在看薛绍。
萧景阴狠一笑,心道这个上官婉儿总算给自己抓住了把柄。
武则天则对着李令月道:“太平,你何时与薛绍成婚呐?”
“儿臣还想为父皇守丧。”
“丧期过了呢,”武则天一抬眉头道,“你还拿什么理由推脱?”
李令月不答。
“太平,你说要在南山修别院,哀家就让你修了,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是何心思,不过是因为那个人死在了南山你想陪他罢了,哀家就不明白了,为何你对那人如此执着,不过一个内侍,你想让天下人嘲笑不成,唐唐的大唐公主,竟然因为一个内侍和你母后闹翻,成何体统?!”
“那么母后呢,母后不怕人笑话吗?”李令月意有所指,瞥了一眼上官婉儿。
“大胆。”武则天怒道。
“儿臣不会忤逆父皇和母后的意思,只要过了丧期便会和薛绍成婚,不过儿臣希望母后能答应儿臣几件事情。”
“说。”
“第一,成婚之后,儿臣住在长安城公主府内,但请母后给太平出入宫门之自由。”
“这是当然。”武则天眉头稍松。
“第二,母后派给儿臣的宫人一概不要,儿臣需要由自己的空间。”
“可以。”
“第三,”李令月扭头看着武则天,分外认真道,“既然父皇破格赐儿臣食邑一千两百户,儿臣想母后破格赐儿臣以府兵三千之权。”
武则天沉默,了然一笑道:“你胃口不小,你皇帝哥哥的御林军不过一万,除去守城门的不过六千,若是被你破城而入,岂非时刻需要警惕?”
“母后答应么?”李令月问。
“都允你了。”武则天回。
台下大臣发出惊呼,李令月猛然回头一看,便见到了那惊心动魄一幕。
司马安手勒紧了缰绳,绳子缠绕在胳膊上,嘞的紧紧的,侧着身子俯在马身一侧,随时可能坠马,若是她坠马了,必定会被后头的一队人马赶上,继而被马蹄不留情踏过。
实在太危险了!
李令月眼睛瞪大,强自镇定,身子绷直,像是一支随时都可能射出去的箭,但她知道,若是此刻出面制止,便会让她的母后警觉。
不能再让司马安受到伤害!
她如此想着。
婉儿也抱着同样的心思,她被李显盯的全身不自在,场上那人又拼了命似地一直针对薛绍和武三思,输了便输了,何故较真?
司马安的手臂几乎已经麻痹,被缰绳嘞出点点淤青痕迹,但她顾不得那么多,一边用手支撑着身体全部重量,一边用余下的手抓紧马球棍,推着褐色的小球前行,后边的人追不上,身边的人被马身挡着,始终无法靠前,若是绕到另外一侧,则有可能触及墙壁壁面。
武三思对着薛绍道:“让他这一回,同样的招数他用不了第二次!”
薛绍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于是这一球便毫无悬疑地进了。
“这么拼命,”明崇俨驾马过来拉起司马安让她伏在马背上,见她气喘吁吁便道,“已经累成了这个样子,接下来怎么办?”
司马安见众人都围拢了过来,心知自己的鲁莽举动并非一无是处,起码这些人已经看见自己的决心了。
“你们如果都听我的,我们必将打好这一场战。”司马安鼓舞众人道。“虽然对方装备齐全,但只要我们万众一心,不信打不倒这群娇生惯养的公子哥,难道你们不想在太后和皇上面前邀功吗?”
众人一阵沉默,面面相觑,还是薛怀义直接,上前问道:“你要我们怎么做?”
司马安笑道:“很简单,按照你们各自的优势来布局,比如说你,你个子大力气足,让你冲锋陷阵那是极为不妥的,不如就守在球门前,如见了来球,挡住便是。”司马安顿了一顿,继续道,“再比如明崇俨,他的马好,身形又快,让他进攻再加上我的配合,定然能扰乱他们的视线。”
“那岂非都是你们出了风头?”有人质疑道。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位置,如果那个位置不适合你,人人都各自为政,这场球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合,焉能不败?”司马安眼里发着光,字字说的抑扬顿挫。
如果我再说下去,都快赶上马丁路德金了。
“我同意。”明崇俨忽而道,“大家呢?”他扫视众人。
薛怀义一声不吭地退到了球门前,以行动表明了立场。
其他人见势,也纷纷按照司马安的吩咐站定。
“搞什么鬼?”薛绍蹙眉,“人都散开了,是要认输了吗?”
“如果是那样就太没有意思了,不管如何我们先去探探。”武三思说罢,策马上前,一手轮着马球棍,快速推球前进。司马安那一方见武三思来了,有些惊慌失措,个别的竟然一动不动,司马安看在眼里直着急,但又无可奈何,眼见着武三思毫无阻隔地冲到了球门前,抬手往前一击打,那小球就像是长了翅膀一般飞快地冲球门而去。
“啪——”
司马安呆了,大臣们也呆了,武则天放下杯盏,李显欠了欠身子,婉儿一动不动,李令月撇嘴一笑。
“哇塞,薛怀义总算干了件好事!”司马安打了个响指大笑道。
“以后惹出的麻烦也不少。”明崇俨平静无澜道。
司马安一愣,死死盯着明崇俨的后脑勺。
“干嘛?”明崇俨回头不悦道。
“你方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明崇俨说罢,接住小球放好在地面上,抬头对着司马安道,“不是要进攻么,愣着作何?”
薛绍回头望了高台上的李令月一眼,心想不能再在她面前丢脸,今日打这一场球赛完全是为了她,怎么可能被这么一群不上道的人抢走风头?
武则天也略微吃惊,她遥遥指着司马安问,“那是何人?”
“他叫崔湜。”萧景回道。
婉儿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那么站在球门前的那个大汉又是谁?”
“那个是……薛怀义。”萧景思索一番才道。
上官婉儿也记得这个名字,可是此人不是白马寺的和尚么,如何入宫来内翰林了?她回忆起司马安曾经告诫自己小心此人,那时候不甚注意,但此刻他既然出现在宫内,那便不得不多关注一些。
而且瞧太后的样子……
婉儿悄然偷看武则天。
好像也对他很有兴致……
“明崇俨,拦着他!”司马安大喊道,但明崇俨显然已经来不及回防,而薛怀义被武三思引到了一边,武三思将球传递到了薛绍马下,薛绍望着前头一片坦荡,轻轻松松地便将球推入球门。
薛绍驾马经过司马安身边的时候,留下一句话,“我记得你,你是在城内酒楼和上官婉儿在一起的人。”
“哼。”司马安瞥了他一眼,不打算理会。
“我也看那家伙不爽,不如我们……”武三思凑近薛绍低声道。
薛绍原本不愿意做,但见太平公主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气不打一处来,他毕竟是少年心性,被人一激便血气上涌,于是便答应了武三思。
又一局开始,武三思和薛绍继续配合,不一会儿便到了司马安前,司马安想要抢球,却不想武三思轻轻将球一推,回到了后方的薛绍手上,薛绍骑着高头大马,并不前行,司马安上前,继续夺球,却不想身后已经被武三思断了去路。
明崇俨见情形不对,顿时大骇,但被武三思挡着,一时无法靠前,视线越过武三思的肩头,只见薛绍一脸阴狠地用马球棍击打司马安,司马安躲过一下,却躲不过背后其他人的偷袭,肩上猛然挨了一棍,疼得直不起腰来。
卑鄙!
明崇俨捏着马球棍,出离的愤怒。
司马安被人墙围着,看台上的人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何事。
武则天依旧平静,只是若有所思地睨着薛怀义,李令月干脆起身往下瞧,婉儿往前走了一步,看了一眼武则天,又回到了原处。
“太平?”武则天刚喊出口,便见李令月下了高台,径直往场地中央而去。
“公主可能是担心薛绍大人。”婉儿替太平掩饰道,但心中岂能不了解她究竟是为了谁。
婉儿不是头一次羡慕李令月了,她或许并不如自己所说的那样无情,她只是在小心经营,因为面对武则天,即使是她的女儿也要万般小心,有可能比自己还累。
司马安挡着自己的头部,拼着一口劲拉住了薛绍的马球棍,立即有人冲着手击打而来,司马安啐掉一口血,猛然将薛绍往这边拉车,薛绍一不留神亦落了马,跌在司马安身边,司马安抡起拳头与他缠斗在一起。
叫你作弊,叫你妄想娶李令月,叫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住手。”外面的人冷冷道,人墙自动让开一条道,司马安一抬首,便见到了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喜上眉梢挣扎着起身,扶腰刚要开口,但见她锁着眉头低头看着薛绍,司马安心内一沉,隐约有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