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安被人架设着上前。
“就是此人。”李多祚指着她说。
“抬起头来。”少女略一思索,轻蔑一瞥司马安的脸,再一挥手道,“此人面生,居心叵测,杀了。”
司马安心下一惊,大呼道:“你是什么公主,我救了你一命,你竟然恩将仇报!”
“我练剑之所旁人勿近,你鬼鬼祟祟跟踪我来其罪一也,”少女步步逼近,弯腰背手仔细观察司马安之容颜,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一点司马安嘴角余下的桂花糕残渣,轻蔑一笑道,“你偷吃御赐之物,其罪二也。”
“你……”司马安在她触及到自己唇角的一刻,心漏跳了一拍。都说美人恩最难消受,自己竟然在临死前还这般花痴,真是该死了。
“这两条罪,每一条都足够你死,如今还有何话可说?”少女抱手得意洋洋道。
司马安一撇头,义正言辞道:“你就算要杀我,也应该让我死得其所,至少让我知道杀我的人是谁,好让我化成厉鬼缠着你。”
“大胆!”李多祚拔剑欲斩杀之,却被少女喝止。
少女贴近司马安的脸,薄唇微启道,“你听好了,本宫便是大唐的太平公主,若你真的化成了厉鬼,且来找我试试?”
司马安一惊。
她就是日后集天下大权一身的太平公主?!
☆、喂水
司马安没料及这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太平公主,心下一阵恍惚,当初上学的时候就对同学提过,自己佩服的女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武则天,另外一个就是太平公主。虽然后者最终兵败被赐死,但其所达到的地位是后人无所企及的。如今一见到如山真面目,虽然不至于失望,但只因她身在帝王家,长了杀戮,视人命为草芥,不问缘由地便要了却自己性命,实在心寒无比。
“公主,我看此人衣着诡异,或许是番邦之人,若不小心杀了使节天皇天后问罪……”李多祚插嘴道。
司马安听了心想,总算你李多祚说了一句人话,按照地理位置看我也算南蛮。只可惜从飞机上摔下来之后只吃了几块桂花糕,饥寒交迫,如果让自己修养一番,未必逃不过这区区几个冷兵器时代的御林军。
“那便先关押起来。”太平一甩衣袖,将剑扔给了李多祚,自己则悠悠然地从小径上离开。
司马安目送太平离开,视线终于从她身上挪到了李多祚那儿,眯着眼睛笑着道:“请问能不能给我送一份牢饭呀,我很饿。”
上官婉儿早上浣洗了几件内侍衣服,用手背擦拭额角的汗珠,侧头往司马安那日来时的方向望去,但那人这次没有出现在那棵树后。
他是谁,他为何能来到戒备森严的宫中?
上官婉儿摇了摇头,继续揉搓衣服。
我想他作何?
郑氏匆匆而来,一把拉过婉儿的手将她带入了房间中,以背抵住门道:“糟了糟了,听人说天后娘娘想起了高内侍,欲派人来寻,这可如何是好?!”
“母亲勿急,你听何人所说?”上官婉儿问。
“掖庭的宫女内侍都这么传,空穴来风,岂非无因?”郑母在房内来回徘徊,“纵然不是你我的过错,但这事情论定起来本就是个麻烦,再加上你我掩藏尸首,此事实在难逃干系。”
“母亲,那日你寻我之前,可有见过其他人?”
“有是有,我将绣制的东西交给了一位内侍,这与此事有关?”郑母问。
上官婉儿微微笑道,“母亲,您近前来,此事要如此办妥……”
郑母听罢,将信将疑问:“我既可以脱身,那你呢?”
“自然不必挂心。”
“好。”
司马安百无聊赖地在牢里呆着,这地牢阴暗潮湿,时有老鼠乱窜。司马安好不容易等来的一顿饭便被那老鼠活生生地糟蹋,正气恼间忽听见牢门一开,一披头散发浑身血红的女子被丢了进来。
“喂,这里有人了啊,你们就这么丢进来死了怎么办?”司马安一边冲狱卒大喊,一边慢慢接近那女子。女子似乎晕厥了过去,一动不动地侧躺在地上,身形羸弱,隐约看着相熟。
“你没事吧,死了没有?”司马安推了推那女子,再将她身体扳过来一瞧,顿时大惊,理开散落在脸上的发丝,进一步确定了此人是谁。司马安摇动她的身体,急促呼唤道,“上官婉儿,怎么会是你,你不能死,你怎么可以死?!”
“好端端一个小女孩,竟然跑去杀了高内侍,如今只是暂时投入牢中,相信很快便要斩首了。”路过的一个狱卒侧了侧脸,开口道。
“你说她杀了谁?”
“高力士高内侍呀。”狱卒打着哈欠离开,再不理睬这二人。
司马安心下一沉。
不对,这样不对,高力士明明是唐玄宗李隆基的人,又怎么会死在上官婉儿手中,是历史如此,还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改变了历史,从而导致上官婉儿这般沦落的命运?
触摸到她干燥的嘴唇,司马安心知她失血过多,伤口在这样的环境中很容易感染。一咬牙,脱下自己牛仔外套,虽然破损但好过她身上这件单衣。
“来人啊,给口水喝!”司马安冲到牢门前大喊,可除了自己的回声之外别无其他。捏起拳头狠狠一锤木栅栏,盘腿坐在上官婉儿身侧。虽然这里阴湿,但若求水也是极难的,且不说这水能不能喝。
“母亲,婉儿不怕。”一声呢喃打断了司马安的思路,司马安低头看着这个年轻稚嫩却孝顺的女子,当下思绪万千。惨白的脸庞看不出一丝血色,白色单衣上面落着点点血痕,蜷曲的身体无处不显示出虚弱,那双本该执笔的手满是厚茧。
司马安实在看不过,俯身过去扶起她的头部,靠在自己的怀中。
“这样是不是暖和一点?”
上官婉儿身子在接触到司马安之后动了动,继而抬手环住司马安的腰身,口中呢喃声渐小,越发听得不明。
司马安叹气抚着她的背脊道:“我知道你很痛苦,缺水的时候会出现幻觉,忍一忍……”
上官婉儿紧紧皱着眉头,似是听见了司马安的低声话语,轻轻“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便没了动静。
司马安垂头一呆,继而对外大喊道:“来人那,我要见太平公主,我要见李令月!”
不知道过了多久,水声在耳边滴答。牢中有人走近,司马安抱着上官婉儿,稍抬头便有一双以金丝镶嵌成牡丹图案的红色靴子映入眼帘。
“你怎知本宫乳名?”那人问。
司马安撇嘴一笑道:“我为何不能知?”
“放肆,天下人都只知太平而不知道李令月,你一个小小番贼,若不是得知了什么消息又焉能知道本宫名号?”
“是吗。”司马安回,低头去看上官神色,见她浑身颤抖,知道大事不妙,惟今之计只能吊着这个太平公主李令月,或许还能救上官一命。“若要我开口也行,先送碗水来。”
“你要水?”李令月眉头一挑,见到司马安怀中所抱之人,冷笑道,“自身难保之人,还想保护她?”
“我就是想保护她。”司马安不屑道。
李令月沉默了一会儿,再唤来狱卒打开牢门,驾着司马安往外头去。
“你想干什么!?”司马安望着李令月的背影问。
“不是要水吗,本宫给你。”李令月漠然的声音从前头传来,像是冬日里淋了一层冰水,寒气直入心底。
司马安被带到了一间充满了刑具的狭小房间,炭火还在烧烤着,血腥味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当狱卒将她绑在行刑架上时,司马安仿佛感知到了之前上官婉儿所受的磨难。
“说不说。”
“说什么?”
“本宫身边到底有几个细作,你究竟为何人办事?”李令月走近司马安,双指夹住她的下巴,让她抬着头看着自己。这个姿势有点暧昧,如果不是在这么大煞风景的情况下遇见,司马安就差点以为这位公主是在勾引自己。
“我说,我当然说。”司马安道,“不过你要靠近一点。”
“嗯?”李令月侧首贴近,却只感觉到耳朵一疼,原来是那司马安死死咬住了自己的耳朵,“你放开!”
“不放!”司马安勉强咕哝道。
“你!”李令月气急败坏,周围的狱卒举足无措,想要帮忙却又担心伤了公主。“本宫定叫你碎尸万段!”
在那之前我要让你变成无耳公主,司马安心里念叨。
“你到底想干什么,本宫都应你。”李令月最后无奈妥协道。
司马安动了动手腕,指了指来时方向。
“来人,送水。”李令月下令,“你说的事情本宫已然办到,还不松嘴?”
司马安果然松口,却立即挨了一辫。
“公主,气急败坏可不好,这鞭打的我真心舒服,不如公主再来几鞭如何?”
李令月原本想让他求饶,可这厮偏偏不肯,公主的傲气何时被击溃过,于是脾气一上来,更加重了手段,但却只听见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却不曾听此人吆喝喊疼。又过了几鞭之后,心下迟疑。此生杀人无数,却没有一个敌人能让她肃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