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溟急急应了,让开位置给老大夫察看,这老大夫也是京里的名医,上前与张小丘把了把脉,又察看了一番,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思忖了一番,终还是退到一侧恭谨道,“启禀王爷,老夫才疏学浅,察看许久也并未发现到底有何病状。只觉景王妃是蓦然受激,身体虚弱昏过去了。”
玄溟黑着脸,坐在床边不发一言,一手用热毛巾不断擦着张小球脸上额上冒出的虚汗,一手紧紧握住张小丘垂在身侧发冷的手。
老大夫毕竟年事已高,又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夫,管家见状上前好言好语道,“景王殿下担忧景王妃身子,还请大夫多呆稍许,待宫中御医来后一同会诊。”
老大夫也不好多言,应了在一旁守着。
很快宫中御医就来了,给张小丘把脉察看后,和老大夫也是一样的结论。两个大夫一边商量了番,给张小丘开了个补气养身子的方子,老大夫便离开了景王府,宫中御医留下来守着了。
卧房里只留下玄溟照顾着,门外守着个小厮随时听候吩咐。
张小丘像是陷入了梦魇中,脑袋在无意识地左右摆动,脸色苍白,豆大的汗水不断从脸上滑落。玄溟只觉度日如年,恨不得代他受过才好。
热水换了一盆又一盆,给张小丘的里衣也换了好几件,玄溟俯身抵着张小丘的额头,失神地喃喃自语道,“小丘,你不要吓我,你到底怎么了?”
“你很疼吗......”
“你很难受吗......”
“你到底是怎么了......”
玄溟重复着几句模糊的喃喃自语,直到日暮西斜,小厮通报球球和毛鸡回来了。
玄溟振作精神,将张小丘被自己弄乱的头发衣衫整理一番,没多久球球和毛鸡跌跌撞撞地飞奔进来。
球球见着张小丘的样子有些吓着了,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轻轻握住他爹的手,歪过头又紧张又担忧又疑惑地看着玄溟,眼睛黑溜溜的像要哭了似的,但又不敢哭出来怕吵到他爹。
玄溟方才一个人仿佛要失去了主心骨不知所措时,这时见到更加幼小更加不知所措的小家伙,倒像找回了一点大人的自觉作为支撑般,轻轻摸了摸球球的头,出口的声音有些嘶哑,“你爹只是有些累了睡着了而已,醒过来就好了。”
小家伙转头又看了看他爹,又看了看毛鸡,毛鸡一脸无辜道,“瞧我说的吧,你爹只是累了,睡醒了就会好的。小屁股还不信我!”
球球转回自己的小身子,费力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爹的脸,带着些哭音的软糯声音道,“爹爹,你,你要快点好起来......好起来了球球把自己的糖糕肉丸鸡蛋羹都给你吃!”
不知道是不是球球的声音起了作用,张小丘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全副心神放在张小丘身上的玄溟立马就发现了,顿时喜出望外,让通传御医。
御医急急忙忙地察看了一番,抹了抹头上的虚汗道,“回禀殿下,景王妃身子已无大碍,只要醒后服下老臣开的方子便可以了。”
玄溟虽然一脸不信,这御医从方才把过脉到现在根本就没做啥,刚刚还说不清楚原因,现在就说已无大碍,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医术多高超呢!但是如今张小丘有了反应,他这症状也来的突然,玄溟也不好说啥,摆摆手就让御医退下了。
御医战战兢兢,好不容易稍微松了口气,他也觉得自己冤得很啊!这宫里的贵人一个比一个难伺候,方才他就是没看出个啥,但他能直说景王妃身子没啥问题吗,没问题景王妃为啥会晕倒呢!
现在好歹景王妃有点反应了,他这条老命也算没啥闪失了,不由得一颗心落到了肚里。
球球从小早慧,也像是明白太医的话一般,让管家给他搬了个小凳子,乖乖地坐在床边,并着两条小腿,两只小手一本正经地放在膝上,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爹,目不转睛。
这时候也没谁能注意到小家伙这一本正经的小模样有多可爱,毛鸡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玄溟和球球,这一大一小的严肃悲戚样,就像张小丘要出了个啥意外,这日子就没法过了、地球也不停转了一样。
但它本来见到玄溟就犯怂,自我安慰道张小丘本来就没啥大事,只要醒来自然是真正的好了,它不说也没啥的,就眼观鼻鼻观心地徐徐落在球球肩上。远离玄溟的那一侧。
如今毛鸡长得圆滚滚胖乎乎的,虽然很大一圈是毛的效果,但它的重量真全落在小家伙肩上,也够受的。
一大一小两人一鸡就那么静静地守在张小丘窗前,三双眼睛斗殴一动不动密切关注着张小丘的动静,这氛围,莫名的和谐。
说来也怪,自从球球和毛鸡来后,张小丘虽然还未醒来,但是脸上身上也没一直出虚汗了,看着也没那么难受,只像是睡着了。正是这样小家伙球球才没起啥疑心,玄溟也放心了许多。
小家伙来后坐在床边,就一直抱着他爹露在外面胳膊和手,玄溟只得没一会碰碰张小丘的额头、一会再碰碰他的脸,一会给他掖掖被子来找存在感。
一大一小晚饭也是在床边随意解决的,没吃多少。
只是没想到,那药煮好了都热了好几遍,球球抱着他爹的胳膊都犯困打瞌睡了,一直小鸡啄米地点头,毛鸡也维持中虚浮在半空中的姿势,眼睑垂死挣扎,张小丘也还是没醒过来。
玄溟让侍女将球球抱回去睡了,结果才捞动小家伙的身子,小家伙一下就惊醒了,怎么也不肯回去。玄溟转念一想张小丘也无大碍,醒来肯定还是想看到球球的,干脆让小家伙脱了外衣鞋袜,只剩里衣像个胖乎乎的小肉球一样,钻进了被子和张小丘一块睡着。
球球好久没和他爹睡过了,虽然很高兴,但也知道他爹现在身体没太好,只是乖乖地躺在那。毛鸡也顺势当玄溟瞧不见它似的,飞到床位窝在了一块被子里。
等到张小丘半夜醒来时,玄溟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第39章 .39.撒糖进行时
一直注意着张小丘动静的玄溟在他醒过来时, 第一眼便发现了,惊喜之下立马想扑过去将他揽在怀里,可是身子还未动,看到他深黑如潭的眼神时, 蓦地心中一惊,顿时僵住了身子。
张小丘像是才发现玄溟一般,转过眼瞧着他,眼波流动,似有无数深涌的情绪掩盖在看似平静的眼波之下一般, 转眼就要冲破这表面平静的波澜。
张小丘看似用了全身力气伸出胳膊捉住玄溟的手,实则软弱无力,那手才握住玄溟的一刹那, 他便明白了。
凯旋而归的那日和张小丘重逢的时刻, 玄溟本以为他这一生都再不会有这么激动的时刻了,可是当重新醒来的张小丘那样盯着他, 微微张开嘴唇说出第一句话时, 玄溟便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像要停止了一般。
张小丘说,“玄溟哥哥, 我都想起来了......”
人生会有很多的缺憾,很多的不完满, 可是当你以为这就是人生, 这人生对你来说便已是一种完满。可是当缺憾真正补齐, 就像初一的圆缺到十五的圆满, 你才知道, 这原来是一种历久弥坚、水波不兴的一种平静,不再在缺失中颠簸自己的灵魂。
无法简单地用好或坏来评判。
如果张小丘一生不会再想起来,玄溟也觉得自己已足够满足,走向的终点也一定是两个人幸福的终点。可是当张小丘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说出那句话时,他才知道,他获得了一种坚如磐石的平静。
这是生命中蓦然遇见的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的时刻。
越是平静,越是汹涌;越是汹涌,也越是平静。
张小丘挣扎着身子起来,玄溟才像蓦然惊醒过来一般,急急坐在床边,半揽住了张小丘的身子。张小丘顺势躺在他怀里,才坐起就发现了睡在一边的球球,眼中涌出无限怜爱,温柔地抚摸着球球的脑袋,口中发出一声轻轻地喟叹,“我的儿子......”
那声音像一道会轻易被吹散的烟一般,轻得玄溟并没有听清。小家伙睡得沉极了,压根没有一点要醒过来的迹象,睡梦中像是感受到他爹轻轻抚摸自己的手很舒服,肉乎乎的小身子动了动,头顶不自觉地往张小丘手心里蹭了一下。
床尾深陷在一块被子里的毛鸡像是又长大了一圈的样子,玄溟晃了晃自己眼睛,只觉得自己会不会眼花了。他低下头轻轻亲了亲张小丘的额头,小心翼翼,没敢多问一句。
张小丘抬起头脸上现出一抹带着轻微害羞的笑容,在玄溟唇上轻轻亲了亲,感叹道,“玄溟哥哥,我真的嫁给你了,像做梦一样。”
“这不是梦。”玄溟像个小孩子一样地反驳。
“你身体有什么难受的地方吗?!来人!”
张小丘还未及拦,侯在门口的小厮听见玄溟吩咐立马端着药进来,“太医吩咐你醒后喝了这药。”
张小丘苦着脸,他像是坐在了一场大梦醒来,忘掉的所有关于玄溟的记忆,和玄溟回京后这突如其来的一系列事,翻江倒海一般在他脑海里翻涌,让他心里咕噜咕噜像冒着气泡一般,五味杂陈。
他有好多话想说,都像堵在了嗓子眼里,一骨碌想全冒出来,却全都冒不出来,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他像玄溟紧紧地抱着他,靠得再近再近一点,才能让他这突然用来情绪得以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