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锋忍不住笑了。
慕兰皱眉,只是沉默地任他动作着。
晦暗的天空下,一轮明月渐渐升起。他们在院里坐了很久,只是相顾无言,像两个寂寞的行者取暖般的,共同看着明月升空。
或许,要不了多久,这样的平静将不复存在。
第30章 第三十章
京城西郊,善业寺的后山,是埋葬孝慈太后的墓陵。墓是新的,靠着先帝,安静的沉睡,再不复醒来。
这一天,一个身影缓缓前来,打扰了墓地的平静。
“宁王殿下。”守墓人是个老人,很是靠得住,又醒得早,立刻就出来迎接。
赵渊点头,挥挥手道:“我单独看看。”
走过一排墓地,他先给先帝上了香,拜了几拜,随即又走了几步,到了孝慈太后陵前停了下来。
他依稀还记得,自己在畅园遇到她的情景,记得他们青梅竹马,相遇相知……
然而……
半月前,太后薨逝,兰妃殉葬。
“慕兰,对不起,我没能救你的命。”赵渊沉默了半晌,缓缓握紧双拳:“赵锦清给我们带来的痛苦,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再过几日,我为你报仇!”
言罢,他抿嘴笑了笑,眼睛里闪烁着复仇的火焰。
赵锦清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了。如同往常一样,他洗漱,上朝,听大臣们讨论时事,他斩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官,在他的压力下,不少大臣已经还了欠款,虽然离补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至少有个良好的开端。
“宁王昨日去了趟陵园,上了几柱香。”
看着藏锋留的消息,赵锦清淡淡地笑了笑。
只要他朝着蒙将军开刀,宫变也就在计划之中。那时候,便是他逃出这深宫幽狱的机会!
赵锦清看着手中的纸条化为灰烬,抖觉腹中一阵剧痛。这莫名而来的痛感已不是第一次,而它越来越加重,一次比一次更加辛苦难受。
“啊!”
赵锦清喊不出声,只好勉力推开旁边的椅子。这动荡的声音立即吸引了来人,赵锦清倒在地上,看到是高顺时忍不住松了口气。
“陛下!来人,快叫王太医!”
赵锦清咬紧牙关,冷汗直冒。
高顺已不是第一次经历这般场景,边替皇帝擦汗边道:“陛下,您先忍一忍,王太医很快就过来!”
然,赵锦清已忍不了。他只觉眼前一黑,瞬间晕了过去。
“王太医,这怎么回事!陛下最近的饮食我都用银针试过毒,怎么反而发作的越来越频繁了!难道不是毒?”
“高公公,不瞒你说,陛下究竟怎么回事,我说不好。”
“陛下年纪尚轻,你有什么说不好的!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赶紧说出来,救命才是紧要!”
“唉,罢了,高公公,你别急。你不说,我对陛下也得有个交代,只不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现在也说不清楚。或许,我翻翻古籍,会有这怪病的记录。”
“你……唉!那现下怎么办?该怎么调理饮食?”
“就照着我上次的方子,顺便给陛下吃点药……”
“陛下怕苦!唉,真急死人了!”
……
赵锦清早已醒来,高顺和王林的对话一字不漏的传入耳中。他们的交谈叫他感到久违的温暖,以至于他都不想醒来了。
其实,上次刺杀以后,他一直知晓:高顺和宁王暗中有着联系。可这深宫之中,高顺是绝对不会背叛他中人的一个。至多,也是透露一些关于他的讯息罢了。其实,连高顺自己也未必知道,赵渊对于皇位是有野心的。
其实,他已这么老,没有必要再跟着赵锦清冒险。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总是知道,有些事该说该做,有些事要视而不见。所以,赵锦清的计划也刻意避开了他。即使真的离宫,赵渊继位,也不会为难这位先皇留下的老太监的。
赵锦清索性闭上了眼睛:三年了,自他继位起,没有一天真正的开心过。一直以来,他似乎都在完成别人的愿望,却没有再做过自己喜欢的事……
“娘,对不起。孩儿,要让您失望了……”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容逍正在发火!
“这该死的蒙邱,到底搞什么鬼!他要起兵勤王,勤王让谁做皇帝,他做么!”容逍狠狠砸碎了一只茶盏,面前的星亦低着头,垂眉不语。
发够了火,他桃花眼里的火焰才渐渐静了下来:“给陵尘递信,等我回去!”他顿了顿又道:“江宁的事已经差不多了,明日就启程回京!”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 快完了 T T我的存稿彻底光了……
唉,好好码字吧!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三日后。
“陛下。”
在畅园的凉亭中,赵锦清倒了一杯酒。酒是姜国进贡的陈酿,名曰:姜黄。其味香醇,举世无双。这送来的更是无双贡酒,每一瓶都通过层层检疫,即使姜国皇室,这酒也存量极少。
藏锋出现在赵锦清身后:“陛下,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死士呢?”赵锦清叹了口气:“要保护好他们的家属。”
藏锋叹了口气:“陛下放心,他们已经离开大赵了。我托了极可靠的人,他的家人一辈子衣食无忧。而且,不会再与此事有任何牵连。”
赵锦清点点头:“藏锋,这酒,你要尝尝吗?”他顿了顿:“以后,姜黄这样的酒,我们怕是都尝不到了!”
“陛下,你忘了吗,臣最爱的,是平州的三千家家酒。”
赵锦清笑了。
和煦的阳光洒在他脸上,和藏锋的身上。环视着他从小长大的地方,赵锦清饮了最后一口:“其实,我也觉得,像姜黄这样的美酒,更适合别人一些。”
像那人那样的人,或许,也更适合别人一些。
“陛下准备何时离开?”藏锋问道。
赵锦清目视清澈的河水,忽而笑了:“我还想,再看看他。”
就算再怎么装作不在意,他都无法欺骗真正的自己:他还想再看他一眼!
“下令吧!”赵锦清苦笑道:“叫高顺拟奏折,下令捉拿蒙邱。”
藏锋默默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不日,捉拿蒙邱的圣旨震惊朝野。百官无人想到,当朝皇帝竟然真的破釜沉舟!然,前往蒙将军府的禁卫无功而返,原来,就在下旨的前一刻,蒙将军已去了军营!
高顺是奔过来的:“陛下!蒙将军的兵陈列京郊,居然说陛下无道,而且还写了一篇檄文!陛下,这下该怎么办!”
赵锦清钓鱼的姿势未变:“急什么,他还在等人站队,不会立刻攻进来的!”
“可……”高顺一怔,突然想明白了什么般沉默了:
怪不得,最近都不见藏锋……
怪不得,他要逼兰妃娘娘殉葬……
怪不得,他会大刀阔斧的收款……
……
赵锦清道:“高公公,你是一个忠臣。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你没必要做个死臣。”
他这已经是在提醒了。
高顺眼睛一酸:“是,老奴明白。”
赵锦清笑了笑:“我娘跟我说过,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任何时候都是,你说是不是?”
高顺点点头:“陛下,您别担心,定南王寄来了信,明日应该能够返京!”
赵锦清嗯了一声:“我明白。”
夜深人静,赵锦清还没睡。不知何时开始,竟下起了毛毛细雨。赵锦清就着这夜色起身,缓缓推开了寝宫的门。
值班的小太监立刻抬起头,刚说了句“陛下”,就被赵锦清止住了:“不必候着了,回去休息吧!朕出去随意看看。”
小太监有些犹豫,但还是退下了。
而此刻,赵锦清沿着廊道,走到了曾经他住的宫殿。
那时候,他还不是锦侯爷,连自己的官邸也没有。就住在畅园旁的辰宫旁,一出门就是平静的湖面。
这里,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承载了太多回忆:但不幸的是,大部分都是不开心的。
不知何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赵锦清默然看了半晌:他从小写的字还在,作为匾额挂在上面。
直到,一把伞遮在了赵锦清的头顶。
赵锦清叹了口气:“你赶回来了。”
容逍怔了怔,忽然看到他并未穿衣袍,只好脱了外衣道:“下雨了,还出来逛什么?”
赵锦清任他将衣服系在自己身上,良久才道:“想出来看看,便出来了。”
容逍道:“你就知道胡闹!不过不必担心,我一会儿便去蒙邱那里,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他语气里带了几分愠色。
赵锦清嗯了一声,笑了笑:“容逍,你在生气?”
“更多的是气你。不过现下紧急,等我处理完了,再与你算账!”容逍狭长的桃花眼闪过一丝阴翳之色。
赵锦清笑了:“嗯。我等着你,算账。”
容逍哼了一声,莫名觉得……这场游戏,到底是谁输了?怎么,他会变得越来越在意他!就连这种紧急的时候,他想到的第一件事竟是回宫安抚他!
容逍默默叹了口气:算了,不过是个任性的小皇帝罢了!他又何必跟一个怕苦怕疼的皇帝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