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他是了解他的。藏锋,会为了锦侯爷拼命。
南疆的生活异常艰苦,训练的项目也非常人可以接受。那三年里,他不知道杀过多少人,也不知道多少人是无辜的。
那里,有一套剑法,名为七绝剑。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才明白,这个组织是为了培养死士和暗卫存在的。
不过,是定南王府的,容家的死士。
要想获得七绝剑,他付出了极大的努力,他是暗卫里脱胎换骨的第一个人,是老师最看好的存在。
七绝剑谱,一批人中,只有一个人可以得到。
可是,临到最后一关的时候,他距离那本剑谱只有几步之遥,可是,他放弃了。
师父就在旁边,鼓励地说:“藏锋,你要记住,从今天起,你会是容家暗卫第一人。快去吧!七绝剑就在那里!”
他没能打开剑谱,反而摊开了最后一道命令,纸片里只有一行字:杀掉原先的主人。
这里,是培养容家死士和暗卫的地方,获得七绝剑的人,只能是容家的人。
哪怕,定南王的命令是他死,他便不能活!
他偷偷离开了南疆,利用自己学来的东西,躲过了一拨追杀。
只可惜,等到他返京的时候,京城已不是当初的京城,锦侯府也不再是当初的锦侯府了……
容逍回了京城,世袭了他父亲的爵位,成了公子暗中的情人。
藏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过什么人,会不会爱上什么人,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命是公子救的,不论他是什么,他首先是赵锦清的……死士。
京城里局势纷杂,公子登上了帝位。
可是,躲在暗中的他却知道:公子不会笑了。
如同笼子束缚了鸟儿,公子也想飞出笼子,纵使,这是对于天下人来说的一种自私。
有一天,公子叫来了他,哦不,那时候已经是陛下了。他双膝跪地,却被扶了起来:“藏锋,我不想当皇帝。我要离开皇宫,你会帮我吗?”
他笑了:“当然。”
那一夜,他们喝了很多酒。赵锦清醉醺醺地说:“藏锋,我的感情,只不过是一场交易。而我自己,无德无能,只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你说,我是不是一个笑话?哈哈……”
他自然知道,那个他是谁,除了定南王容逍,他想不出第二个人。
能让公子借酒浇愁的,除了那个人,还能是谁呢!
他饮了一大口酒,三千家家酒,他第一次从中品出了苦的味道。
太后死后,他带走了慕兰,在京郊的叶家府邸,与她静静地看了一晚上的月光。
快天明的时候,她突然开了口:“你是不是也喜欢上了一个不可能的人?”
他看她,笑着又喝了一口酒。
“其实,我也是一样。”慕兰说:“只不过,我喜欢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他突然了悟:“赵渊?”
她笑了,眼中带了一丝星芒:“从前,他在我面前,总是那么豪放自信。我爱上了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变心。我确实做到了,只不过,我入宫之前,慕家大难之时,他却避而不见。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我爱的人死了。人之一生,想要一份没有杂质的爱情,是多么艰难。可是,为什么他要在我决定放弃的一刻给我留下污点呢!”
他将酒递了过去:“你要喝一口吗?”
酒味辛辣,确实能让人忘愁。
“你呢?”她饮了一口,问他。
他笑了,不知为何,他卸下了心防,第一次对着别人讲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他讲他的父亲是怎样把他卖了出去,而他又为了什么走到如今。
“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最后的时候,他这样说了一句:“我只知道,我的命是他的。”
也许,是那瓶酒太烈,他和慕兰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
也许,只是两个寂寞的人在抱团取暖。
也许,是一种预感,他知道,这件事后,无论如何,他都会死。
所以,当冷月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而他必须得给定南王一个交代!
那该是怎样一个交代呢?他笑了笑,怀着深深眷恋的目光看了公子最后一眼。
一切的一切袭来,如同过眼云烟般,他们喝过的酒,赌过的骰子,包扎过的伤口,研究过的字画……多么感谢当初在笼子里的偶然一瞥,温暖了他多少个当时少年。
他想,他的命已经续的够久,也是时候还给那个人了。
是时候说再见了,哦不,再也不见了。
前路茫茫,新的太阳要升起了,破除笼子的鸟儿也要展翅飞翔……
作者有话要说:
上卷 京城烟云 完。
第二卷 笼外之笼
第36章 第一章
赵锦清一路走到艳阳高照,方才停了下来。
不远处人来人往,赵锦清走马观花地看了看,在一个卖瓜果的老大爷面前停了下来:“大爷,敢问,这里是方城县吗?”
老头儿朗声笑道:“哟,好俊的公子哥,不过,这里不是方城县,而是塬县。你要去方城么,那可走错方向啦!”
赵锦清点点头,指了指地上的西瓜道:“大爷,这瓜怎么卖?”
老头儿道:“二文一斤的瓜,皮薄肉厚,京城的瓜都是从这边进来的!小公子,您尝尝?”
赵锦清点点头,他有心与此人攀谈,便干脆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倒是老汉一惊一乍的,“公子,这凳子不干净,我擦擦您再坐!”
赵锦清笑了:“无妨的事。大爷,最近有没有什么大消息啊!”
老头儿道:“确实有大消息,小公子,你不知道吧,蒙将军要反啦!”
赵锦清一惊:“哦?你怎么知道的!”
老头儿看了看四周,方才低声道:“小公子有所不知,这蒙将军屯的兵就在我们塬县呢!最近,那些兵痞子都不上街了!整天就在外面的军营里练枪练兵,有时我们都听得到呢!”
赵锦清点点头,笑道:“原来如此。”
看来,他的事还没有传出来。赵锦清想到这里,也有些呆不住了,毕竟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最要紧的便是时间,时间就是性命!
他匆匆吃了几口瓜,才道:“大爷,谢谢招待了。这些钱不多,您收下吧。”
他拿出一串铜钱,随即上了马,驾马而去。
老汉愣怔地看着手中的钱,不由叹道:“真是阔气的小公子!”
赵锦清进了县城,随即找了一家店铺,换了一身行头。又找了马行把马车卖了,换了一匹普通的红枣马,又戴了一只斗笠,如同一个普通路人般在塬县晃荡着。
也不知道藏锋如何?藏锋武艺高强,最是深藏不漏,应该不会不敌才对。
赵锦清压下心头的担心,索性找了一家客栈,安然住了下来。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算容逍和赵渊顾忌到皇宫里的那个人并不是真正的赵锦清,也绝然不会在民间大规模寻找,更不会想到自己躲到了蒙邱屯兵的地方!
趁此机会,他也好做准备,为自己的下一步进行谋划。
“客官里面请~~”赵锦清进了门,拉了拉自己头上的斗笠,粗声道:“小二哥,给我准备一间上房,我在里面用餐。顺便安置好我的马儿。”
小二也是精乖的人,随即备了一间房。
看着喧嚣的街市,赵锦清方才叹了口气:他居然真的离开了京城,离开了那座华丽的笼子,离开了那个人……
只可惜,一场腥风即将来袭,恐怕他也难独善其身吧!
此时此刻,皇宫之中,容逍表情冰冷地坐在一边,不发一言。
皇帝身死留下的烂摊子,毕竟得来人解决。而他和赵渊、苏韦、李太傅等人,已经僵持了很久了。
皇上突然死去,众人还来不及悲伤,国不可一日无君,已经到了立新帝之时!
那么,这次上位,难道真的选择赵渊么!
容逍握紧了双拳。
他手中有兵,若是此时入主皇宫,少不得担个谋朝叛逆的罪名!然,天下之口,他又何惧呢!
对于容逍来说,他大可将那一纸诏书视作无物。
可是……
他心中微微抽痛着。
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回应。
赵渊手心握出一手冷汗:其实,这事并不在他和章太麟的预料之中!他怎么想得到,定南王居然这么早就回来,治住了准备举兵的蒙邱!
容逍冷冷地瞪视着他。良久才起身,跪倒在地道:“先皇遗诏,不敢不从!微臣容逍,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呼而百应。
一时间,所有在场的人都跪倒在地,同呼万岁。
夜深人静的时刻,容逍并未离宫,皇宫还有太多的事需要处理,甚至包括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可是,容逍并未去畅园,只是坐在御书房中,坐在那块巨大的凤玉旁边。凤玉华美,散发着微微香气,纵使经过半年的存放,都未消散而去。
当真是块宝玉。
这块玉石,是他半年前从兰虞征战回来,带回京城的。
当时陵尘进言,他觉得不错,有心想看看皇帝陛下不满却又不得不接受的面容,便带了回来。他只是觉得有趣而已,然而,不过半年,物是人非,竟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