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天眯着眼睛打量千重川,这只恶鬼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他舔了舔嘴唇,拔出了腰上的剑。
千重川身体已经跟不上意识,他往后退了一步,却还是被剑划伤了,鼻子里的血滴滴答答地流在了地上,可是就在他以为今天可能逃不去的时候,对方手里的剑突然不受控制似的抖了起来,千重川看见自己的血在剑上流着,很快就滴到了地上。
酒天皱着眉头去看,那把剑越来越不受控制,突然发出一声爆响,炸的酒天右手都麻了。
剑掉在了地上,千重川瞥了一眼剑柄上的黄色宝石,没有任何一个恶鬼或者修罗会拿这种东西装饰自己的武器,他们更喜欢骨头一类的东西……千重川一喘气胸口就一阵剧痛,可是他只能挺着,就这么勉强撑着和酒天对视了几秒,酒天突然变了脸色,他问千重川:“你是不是那个在药王菩萨身边侍奉过的……”
千重川咳嗽了一声,手指捂着嘴,从指缝里流出了血来,他迟疑着点点头,酒天看了看四周无人,捡起剑拉着他从宫殿的偏门跑了出去。
“顺着这条小路走,没人看守,很快就能走出去,”酒天推了他一把:“剑不能给你,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快走!”
千重川看了看他,没再多犹豫,转身走了。
风盏攥着佛珠等了很久,他等的心慌,开始后悔自己让千重川就这么只身赴险,千重川走之前说自己肯定会把他的家人救回来,可是他却没说自己会不会回来。
可是就像他想的那样,他只等回来了自己的家人,没有等回来千重川。
风盏的一颗心慌里慌张地疼起来,他已经顾不上考虑什么恶鬼不恶鬼的了,在知道自己哥哥生死未卜时,他更是没办法冷静,可是他不敢在家人面前表露什么,他的眼睛瞎了,他娘心疼的不得了,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地拍他的背,他不想让他们担心,勉强撑着。
寺庙里反而比家里更安全,众人商量过后,决定今天在这里过夜,明天再做打算,风盏的娘去做饭,他的哥哥和父亲出门出门巡视,宝殿里只剩下风盏和他的姐姐。
风盏的姐姐心疼地攥着他的手,问他离开家这么久去哪里了,风盏张了张嘴,眼泪就掉了下来,他小声说:“姐姐……”
可是只说了这么一句,他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对一只恶鬼动了情,那只恶鬼为了救他的家人现在不知死活,他不知道怎么开口说。
风盏的姐姐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了?”
风盏犹豫了好一会才问她:“今天是谁把你们救出来的?”
“……好像是一只恶鬼,”她回忆着:“长相看不大清了,他脸上都是血。”
风盏只听清了这一句,就什么也听不见了,他心疼的气都快喘不上来,为什么会脸上都是血?他们把他怎么了?
入了夜,风盏一家各自找了地方睡了,风盏躺在那张小床上一丝睡意也无,他恨不得冲出去找千重川,可是他什么也看不见,出去了也是添乱。
风盏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蹭了蹭自己,他犹豫着伸手去摸,摸到了光滑的皮毛,还听见一点嫩嫩的啾啾声。
是千重川在屋檐下养的那只青鸟。
风盏看不见它的尾巴,不知道它不是普通的鸟,随手摸了摸,又把手放在一边了,可是那只鸟不依不饶的啄他的手指,小小的头似乎在努力往外拖拽风盏,风盏疑惑地动了动手指,它又往外努力地拖拽。
风盏支着胳膊坐起来,那只鸟也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扑腾的很大声,似乎怕他听不到,风盏试探着跟着它走了几步,它就这么指引着风盏出了门。
第十四章
千重川顺着酒天指给他的那条小路走,比来的时候少走了一半的路。
可是勉强撑着走出了恶鬼道,他已经无力再站着了,终于看见满地的黄叶子时,千重川忍不住趴在了地上,费力地喘息。
恶鬼诵经,大不敬,千重川的五脏六腑都在疼,甚至觉得自己的头马上就要炸开了,他的手指无力地抓着地上枯黄的叶子,脑袋里嗡嗡地响,他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抬起头来看着夜空,一轮皎洁的月亮和着星光,朦胧而浪漫,风盏苦中作乐,他觉得它们就像风盏一样的好看。
一想到风盏,千重川提起了一点力气,虽然他觉得两个人从此以后可能就会分道扬镳了,风盏肯定会和家里人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见面呢?他的剑自己还没找到,他的眼睛还看不见……
这么想着,千重川突然听到了一点窸窸窣窣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人踩着枯黄的叶子走过来了,他警惕地支着胳膊坐起来抬头去看,模模糊糊的,他看见了一个修长的身影走近了,千重川眯着眼睛去分辨,在看清楚来的那个人是谁的时候,他愣在了原地。
风盏摔了一跤,一瘸一拐的,手边的青鸟扑腾着拍打他的手,不再往前飞了,他迷茫地张了张嘴,小声喊:“千重川……”
千重川低低的应了一声,风盏惊喜地跑过去,他摸索着抱住了千重川,微微有点凉的手指摸到了他脸上的血,风盏的惊喜又消失了,他像个小孩子似的哭了出来,哭的很委屈,他一边哭一边问:“你疼不疼?”
千重川疼的快要死掉了,可是他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伸手去擦风盏的眼泪,抱着他轻声说:“你抱抱我就不疼了,别哭了,听话。”
风盏还是在哭,他紧紧抱着千重川,肩膀都有点抖了,千重川不知道怎么,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快撑不住了,被风盏瘦弱的身体这么抱着,他又有了点力量,他试探着亲了亲风盏的脸,亲了满嘴咸涩的眼泪,风盏哭的一抽一抽的,可是没过一会,他拿袖子狠狠地擦干净了,扶着千重川站了起来。
千重川实在是一步路也走不了了,风盏要背着他,可是千重川不让,他怕自己把风盏压坏了,风盏却咬着牙把他背在了肩上,风盏突然觉得自己有了点力量,他还是有点想哭,可是忍住了,他问千重川:“我往这边走对吗?”
千重川的脸贴着他的脖子,突然觉得自己哪怕再疼一点也没有关系,天上的明月与星星,就算再多一千个一万个,也比不上风盏,他嗯了一声,风盏就一瘸一拐地走掉了。夜风微凉,千重川拿自己的手护着风盏的肩膀,风盏走了一会,突然又开始哭,他一边哭一边问:“他们把你怎么了?”
千重川拿手指头去摸他的脸,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被人关心与惦记的滋味,只觉得心里一片酸软,千重川不禁咧着嘴笑了一下,他亲了亲风盏的脖子:“你心疼我吗?”
风盏吸了吸鼻子,闷闷地嗯了一声。
“不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千重川伸手去擦他的鼻涕,风盏赶紧躲开了,可是千重川又摸到了他的鼻子,拿手指头拧了一下:“脏兮兮的,鼻涕都流出来了。”
风盏脸红了:“没有流出来。”
两个人就这么踩着枯黄的叶子走了很久,走到一半的时候,风盏实在是走不动了,他小心翼翼地把千重川放在了地上,自己也摸索着坐下来。
“风盏,”千重川撕下了自己衣服上的一块布递给他:“前面有一条小河,你去把这块布沾一点水,拿回来给我行吗?”
风盏嗯了一声,他走了几步,回头问:“这里吗?”
“再往前一点点,一小步。”千重川看着他试探着迈了一小步,慢慢蹲下去把布沾湿了,又走了回来。
千重川接过了湿淋淋的布,在自己脸上和唇上仔细地擦,风盏茫茫然地坐在地上,眼角还有一点红。
千重川把自己擦干净了,他轻声说:“风盏,过来。”
风盏被他拉着手凑了过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吻住了。
千重川舔咬着风盏湿润而柔软的嘴唇,两个人的呼吸都交缠着,他像个莽撞的情夫,迫切而满是欲望地吻着风盏的唇,风盏微微张着嘴任他索求,胳膊抱着他的腰,鼻子里发出了一点闷闷的哼声。
千重川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他吻的没那么急了,微微垂着眼睛,他勾着风盏的舌头慢慢地动,恨不得这一刻被无限制地延长,延长到没有尽头的那一天,虽然他一无所有,可是他抱着风盏,他别无所求。
过了好一会,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风盏,风盏闭着眼睛喘息,抱着他,把头靠在他的怀里。风盏不去想什么恶鬼不恶鬼的了,是又能怎么样呢?他是恶鬼,可他也是千重川,风盏一向学不会自欺欺人,他就在这一刻对着星月坦荡地承认了,千重川是一只恶鬼,可是自己对他动了情。
没有什么是不能承认的,他不能违背自己的心。
千重川抱着他缓了一会,觉得自己好了一点,可是他不想走了,风盏早一点回去,就要早一点和自己分开,就算风盏不想走,他的家人也不会同意,但是把一切都寄托在渺茫的缘分上,千重川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实在是太舍不得了,他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人可以抱着他,给他安慰,心疼他,惦记他,还是一个这么好,这么让人牵肠挂肚的风盏,他怎么会舍得呢?
他又在风盏的脸上吻了一下,下巴抵着他的头顶蹭了蹭,拿自己的宽肩膀帮他挡了挡风,千重川伸手去帮他揉了揉膝盖,低声问:“在哪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