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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在和我的男朋友战三观 (醴泉侯)


  像刚才冒烟的嗓子缺了烈酒,杀红眼的长戟缺了敌手。
  我正瞧着远方神游,向曲笑着叫我。
  我转头看去,见他把一颗人头抱在鞍上,两手勾着死人的嘴角,左右一扯,自己也吐出舌头。上下两颗头颅,一齐冲我扮了个鬼脸。
  我一怔,无名火蹿动:“放下!”
  向曲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我喝道:“这也是能拿来玩的东西?”
  我以为他必要和我呛上两句。孰料向曲忙丢了手,把人头挂回鞍边,一脸讪讪,连背也缩起来了。
  他在我身后跟了一会儿,终于打马靠了过来:“秦师兄,我服你了。”
  我皱一皱眉:“服我?”
  他点一点头,正色道:“你进城那事儿,你觉得你傻,所以不知道怕。今天瞧着你不仅不知道怕,居然一点也不傻。我以为我在战场上就够疯了,没想到你更疯!”他靠过来,脸上还结着干血痕,他笑嘻嘻道:“秦师兄。我现在是打心眼拿你当师兄了。”


第64章
  我和向曲又在战场上来回犁了几遍,还真碾碎了几条晕头转向的漏网之鱼。
  回了营,不及卸鞍,远方隐约传来号角声。我拄戟站在营门外,眺见天尽头沙尘如浪,一支骑队奔返。到了近处,却不归营,反绕着大营团团狂奔,领头的是几面翻飞的“沈”字红旗,像澎湃潮头踊跃的大鲤。
  虽说我们打了胜仗,但人困马乏,大营中本不见多欢腾。但这近千骑绕营疾走,把满地血染的黄沙掀成映日的云霓,躁得人心鼓舞,连彩号也强扶着出来观看。
  向曲放声大笑:“妈的!他们这是炫功呢!咱们也吹起来!”四下一望,没找着号手,便冲着一面大鼓奔去。
  我一个没来得及阻止,他已经把一面整幅牛皮绷的战鼓抱起,大喝一声、甩上肩头,扛起来奔跃出营。
  向曲把一人高的战鼓立在黄沙里,没有鼓桴,便用拳头砰砰的擂起来。
  锤一声鼓,发一声喊。
  不知何时,整个大营都在随着他齐声呐喊,骑队在隆隆马蹄中咆哮着响应。
  天地间只剩下同一个词。
  “胜了!!”
  一匹红马从骑对中突出,朝我们奔来。
  还剩下一箭之遥,马上骑士摘了兜鍪,看也不看,往肩后抛去。
  阳光近午,从他天灵泻下,把他的脸孔和身上银甲照得色如冰雪,衬得眉目和头发漆黑似炭。
  冰炭同器,他脸上燃烧着骄傲和狂喜的笑容。
  离得更近一点,来人索性连坐骑也不要了,跳下马来。我只觉心脏不听使唤,自己从腔中冲出,朝着他飞去,忙追着赶上。沈识微向我扑来,给了我一个结结实实的兄弟式拥抱。
  不过一晨一晚没见,好像和他分别了几年。
  我双臂一合,把他拦腰抱起,此刻喜悦难以言表,忍不住原地转了两圈。他跳下地来,也锤鼓般咚咚锤着我的背,哈哈大笑:“秦湛!好样的!”
  我还来不及答话,向曲和卢峥已嗷嗷奔至。向曲蹦到沈识微背上,双腿盘住他的腰,大叫道:“三师兄!我们赢啦!我们赢啦!”卢峥则去追也跟了来的薛鲲。薛鲲倒退了几步,见躲不过,转身就跑,只听他远远嚷道:“阿峥,我有伤,我有伤!……哎哟!!”
  沈识微这家伙之前好像落地就有四十岁了,一言一行都端得不行。这是我头回见他在众人面前狂喜乱舞,露出个少年人该有的模样。
  又打闹了阵,我们方去汇同了曾军师。全军稍作整歇,还得一鸭子加两鸭子,赶紧撒丫子溜。
  向曲也不知道哪来那么旺盛的精力,一上午激战过去,半点鸡血不减,还能围着他俩师兄喋喋不休。不过都是颠来倒去地夸我,所以并不烦人。沈识微意味深长地朝我看来,我冲他一挺胸脯,觉得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
  横跨了战场,全军打算转道往濯秀。我想到还有事情没做,把沈识微从人群里带到一边:“我留了篆儿在村子里,得去接回来。”
  沈识微略一颌首:“哪个村,我派队人马去就是了。”
  我道:“还挺不好描述的。况且篆儿这孩子脑子有点坑,见不到我怕他犯轴,我自己跑一趟也不麻烦……”
  沈识微打断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他一边说,一边调转马头想回队伍:“区区小事,何必亲临?”
  我伸手抓住他的缰绳,冷笑道:“他人性命,在你眼里是不是都是区区小事?”
  他说得不是没有道理。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话。
  沈识微略略一愣,也不反唇相讥,嘲讽的眯细了眼睛。
  怎么又要吵架?虽说是自己挑的头,但我还是忍不住一阵脱力。视网膜底还留着他灿烂笑容的残像,就不能再多享受一会儿温暖?
  他把缰绳从我手中一点点抽出。驻下马,问道:“怎么?”
  我不答话,他反拽住我的缰绳,牵过马头,又再问:“怎么?”
  我盯着那只骨节修长的手:“你不是说答案不想听,就千万别问吗?”
  他露着点白牙,假惺惺笑道:“我能浑不介意,但秦师兄你能忍得住?若你忍得住,不论你想说什么,现在不说,以后就永远不说。咱们这就去追曾铁枫他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说得对,我忍不住。
  我长叹了口气:“……老叶到底是怎么死的?”
  没听见答话,我抬头看向他的脸,却见沈识微蹙了蹙眉。
  他惑道:“嗯?哪个老叶?”
  我想过他必要冷言冷语,也揣测过他恼羞成怒的可能,但万没料到他的反应是这个。
  一团无名业火在我胸中炸开。
  我本打算好好说话,能不吵架就不吵架,但这主意就像是安全阀,现在首当其冲,不知被气浪冲飞到了哪里。
  我道:“贱人烂命,鬼知道是哪个老叶?”
  他眼睛转了转,终于想了起来:“你说刘打铜那个亲兵?”
  我道:“对,我好像是有这么个朋友。”
  沈识微不理会我话里尖酸刻薄之意,反倒像听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哈哈笑了起来:“朋友?他也能做你朋友?你秦湛的朋友也太不值钱了!”
  我想把缰绳拽回来,磨得掌心疼,喝道:“沈识微!你别太作践人了!”
  他的笑容更盛了:“你原来在和我计较这么个人?”丢下缰绳,不再和我较劲了,摇了摇头:“你居然在和我计较这么个人?”
  沈识微在马背上挺直了后背:“好好,我记起来了。你既想知道,那我就从实招来,你这朋友是怎么回事。”
  他拿出过去和我说书的架势,略略一顿,吊人胃口,方才娓娓道:“这得要从刘打铜讲起了。这村野莽夫若识时务,也能在我手下做员战将。但他以为他也配在乱世里争雄,这就非死不可。我等他一意孤行进了帆丘,离心背德时才了结他,本来是为了少流血的法子,只要大家招子都放亮点,要死的就只有几个刘王的忠臣义士。”
  他嗤地一笑,桃花眼瞟来:“可刘打铜的亲兵聪明过了头,居然绑了他的家眷,吆五喝六来邀功,口口声声说缚罪妇在堂下!”
  “刘王箭创发作殉了国,他的遗孀怎么能是罪妇?若不当场斩了这几个大逆不道的亲兵,那岂不要认了我夺权,让堂上求我接掌虎符的将领们难看?你这朋友平时好似也老实,这馊主意不像他能想出来的,他懵懵懂懂跟着到了堂上已经够倒霉了。偏偏见薛鲲一亮剑,就又哭又叫,说他和你我有故,叫我饶他。”
  我冷冷笑道:“那当然!你杀人都是因为他们该死呢!”
  沈识微道:“哈哈哈,杀便杀了,我沈识微还用得着在死人身上把手擦干净?但你这话最不对的地方还不是这个。你记住了,我只问这人当不当杀,可懒得管他该不该死!”他直勾勾向我望来,笑眯眯道:“你之前觉着刘打铜的家眷可怜,现在又心疼老叶。若秦大侠在场,是要救这孤儿寡母性命,还是你的朋友呢?”
  我不回答。
  他敛了笑,一脸意兴阑珊:“罢了,实话也不怕告诉你。你可知这报国军中多少姓刘的亲族,光靠一个濯秀山庄的名头,一个曾铁枫与我内应,再独独杀一个刘打铜,就能轻松吃下这只兵马?这肥肉里既然有骨头和刺要剔,就没法不流血。你连杀个混天星都思来想去,我就猜到你若置身此事,难免败事有余,这才找个由头让你赍书拱北……”
  我觉得心尖上发冷,冷得直打了个哆嗦,打断道:“原来你从那会儿就算计上了?”
  我远走拱北,自以为提携玉龙为君死,为的是将来与他并肩。而他只是怕我拖后腿,最好滚远一点。
  我破阵帆丘,自以为上刀山下火海,但能救他危殆死也甘心,结果人家何来危殆?帆丘围城,只是赶刘打铜入穷巷。
  濯秀后院有座小石桥,两岸有松树,桥下锦鲤游弋,桥上眼前这人对我说,“只要你信我,我必不负你。”
  我再说不出话来,在他肩上锤了两锤,对他竖起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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