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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在和我的男朋友战三观 (醴泉侯)


  万一我现在擦肩而过,他又有点什么三长两短……我就是连想也不愿想一想。
  我叹口气,叹得烛光一黯。这里离帆丘不远,战火烧来,我让篆儿和文殊奴原地待命,可千万别是害了他们。
  突然有人迟疑地敲了敲门。
  要是篆儿,早蹿进来了,我道:“进来吧。”也懒得回头:“等会儿我跟你们一起找找地窖。”
  文殊奴细声说:“爷,我,我是有一事相求。”
  我警惕地看着他——你要是说打算服侍我左右,无论如何不肯留下,那就莫怪我真拿你当间谍了。
  孰料他只是说:“您……能不能给我条衣带?”
  我松了口气:“你要衣带干嘛?”
  他道:“再过几天就是乌母祭,拿衣带与青草相结能保一年平安。我没料到您要先走……”
  我嗤地一笑:“乌母还管我平安不平安?真皋神仙心挺大啊。”心里说,你也不问问接下来这一年我要干的是什么,我要是平安了,那可不知多少真皋人要不平安了。
  文殊奴赶紧分辨:“乌母是万物之母,天上飞的、水中游的、地上跑的;血是热的和血是冷的;羊生的羔和狼下的崽她都护佑,不分什么汉人和真皋。”他眼里的光也一黯:“我知道您不信,可这十几年来,我只知道真皋节日了……”
  我有点讪讪,觉得自己怎么那么讨厌,人家一番好意,瞎刻薄啥。赶紧把包袱移到蜡烛旁,找了条旧衣带,在手上卷了卷递给他:“那就谢谢你了。”
  他双手接过衣带,既不回话,也不出去,只盯着我的眼睛,睫毛抖个不停,似乎还想听我说点什么。
  我想了想,突然伸手用力在他肩上一拍,拍得他半边身子都矮了下去,我哈哈笑道:“下次再见你,这样可不行啊,没事儿功夫别落下。”
  陪他二人找到半夜,总算在村尾寻到口地窖。次日天不亮,我就往帆丘送死去了。
  兵行如火。
  帆丘境内满目疮痍。如今土暖地肥,但农田被战马行伍踏成白地,偶有幸存的,荒草也长得比青苗更茁壮了。
  报国军像拖着残躯在地上爬过,一路留着交战过的血痕。真皋人收敛同袍的火葬堆、报国军曝尸荒野的无头尸。青蝇如云、恶水横流,远远便中人欲呕。
  离帆丘城越来越近,我好容易找到了花子指给我的荆棘沟小路。沿着走了许久也不见头,也不知他有没有坑我,既心虚,又心烦,却听见远处人喊马嘶,冲着我这边来了。
  我想下马往莽林更深的地方避避,但已来不及。
  刹那间,数十骑破林而来。
  林间马行不便,步卒在马间奔逐,马上马下,血涌刀飞,呼喝喊杀,一锅打翻的沸粥般涌来。
  最快的几骑转眼就到了跟前,皆是圆挥弯刀的真皋战士。地上的步卒却穿着破烂的汉装,手握朴刀。
  步卒遭骑兵夹击,几无还手之力。一个步卒呐喊着将长刀刺进马腹,却再不能拔出,战马惊蹿,反把他带翻在地,转瞬便被铁蹄踏得肤裂骨出。
  真皋人视坐骑为兄弟,那骑士见爱马遭戮,双目尽赤。他跳下马来,环顾战团,见左右的敌人非死即伤,再无可泄愤之处,竟转身朝我扑来。
  我暗叫不好,但再无退路,只得跃马迎上。与那战士迎面相撞之刻,我猱身弯腰,一让刀锋,二从靴筒中抽刃,斜削他面门。
  嗤啦一声,长匕正中他下颌,我借着马势,竟将他的头颅竖着斜削成两半,脑浆如一碗倾翻的豆腐,撒在我的马身上。
  我知道沈识微所馈之物都非凡品,却没料这匕首如此削铁如泥,难不成还真是他的传家之宝?但不容多想,周围的真皋骑士见了变故,一身呼哨,弯刀长枪,扑面风雪般攒刺过来。
  我只得一把长匕,如何马战,忙收腹让过一柄长枪,空手接过枪尖。化返劲力一至,长枪登时易主,来不及调转矛头,索性以枪为棍,过背横抡一圈。只听咔啦之声不断,真皋人哪个经得起我的力气,近身的都被掀到马下,连我胯下坐骑也承受不住,连连侧跳不止。
  不过几个喘息的交锋,后继的马匹也都跟来,却能见到汉人骑士了。我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大喊:“我也是来杀蛮子的!”
  也不知几个人听见了我的呐喊,我的坐骑却人立起来,双蹄乱蹴,险把我甩翻。
  马惊了!
  这畜生就载着我迎着骑士来处狂奔。
  我的骑艺本只算还过得去,此刻除了猛拉马缰,再无别法可想。可这匹马被勒得口角流血仍是不停,朝着林外横冲直撞。半途有人向我袭来,我在惊马之上,哪还有暇分是汉是蛮,但凡近身的只得都挥枪打翻。
  无数枝条噼里啪啦扑扫在我脸上,我伏在马脖子上,还没来得及想出办法,马却突然停了,只在原地歇斯底里地咴鸣跳跃。
  我大喜过望,骂道:“你忒么的……”
  话音未落,我抬起头来,才知这畜生为何停步。
  荆棘沟外,便是帆丘城下。
  天色近晚,乱云中悬着轮昏沮残阳。
  远处是帆丘城青色的城墙。像道断断续续的墨迹,在此情此景下重勾上一笔,叫你可别忘了今天的噩梦。
  大潮来时的呜呜声浪在天地间冲决。
  这是千万人在呐喊。
  马跃,刀啸,人吼,旗荡。
  这是战场!


第59章
  但战场在哪里?
  我茫然四顾。
  枪营与堑栅间,弯刀与长矛间,指甲与牙齿间,到处都是战场。
  人们徒手去抓扑面而来的钢刀;用自己的肠子勒住对手的脖子;战马把主人踏得不成人形,有人直勾勾看着我,忽而咧开血盆大口,不知吐出谁的几根手指。
  我也见过写杀阵,但却第一次看见战场。
  我万料不到,战场上所有人都像在醉酒。
  如果不是喝大了,那就是在发疯。
  已有疯子朝我扑来。
  我该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我也只有投身进这战场。
  我长枪送出,刺入来人胸膛,从他后腰破体而出。我的坐骑不是战马,早不听驱策,我只得弃马。我借长枪一撑,将那人钉在地上,谁料那人回光返照,双手死死抱住枪杆,抬起头来嚎叫。
  我正在半空,与他四目一触,那枪杆从中间吱呀一声拗断了。
  我不敢回头看身后的惨象,幸亏不远处有一座小土丘,忙往那里避去。
  奔到近处,才发现这么想的人不止我一个,一个汉卒和我一样,手上没了家伙,被两个真皋步兵逼进绝路,正怪叫着抛打土块。
  我飞奔而至,一脚踢在一个真皋人背心,把他踹得平飞出去。趁他的同伴一恍神,我的手肘撞在第二人腰间,那人斜踏了几步,终究还是倒在地上抽搐。
  那汉卒解了燃眉之急,反倒僵住了。再动起来时,却是扑将出来,把我方才踢飞的真皋人落下的弯刀捡了起来,抱在怀里。
  他又紧紧靠回土丘,警惕地瞪着我。
  这会儿我才看清。什么小土丘?分明是一座新坟。
  我靠着那汉卒坐下,拼命顺匀了这一路惊心动魄的气,才从坟头探出半个头观望。
  四面都是乱战,真皋和汉人各有骑兵奔驰,暗涌卷缠,却不知要互相裹挟到哪里去。
  一个最不祥的念头在我脑子里炸响。
  我拽过那汉卒,声嘶力竭地大喊:“城破了吗?!城破了吗?!”
  那汉卒两眼血红,使劲甩开我的双手,张着嘴,却不答话。我俩相对气喘如牛,都觉遇上了个疯子。
  这不是办法!我丢下他,还是得往城下去。
  但这短短数百米,淌满铁和血。
  我如今没有坐骑、没有盔甲、连把趁手的家伙也没有,要横穿战场,不啻是赤足去趟刀山火海。
  但哪还有回头路?
  一队汉骑冲来,隆隆十数骑,从步兵丛中践过,和从麦田里践过也没多大区别。我提一口气,跟着他们马尾后劈出的那一丝安全,往城墙方向疾跑。
  奔出百尺,领头的长打呼哨。骑队竟打了个圈,向左转去,又往来处折返。我一愣,立在四面刀光里,才发现汉骑都在团团画圈,也不知是什么道理。
  又一队汉骑盘旋归来,队中有人长枪舞动,朝着我的方向指点。
  枪矛反射着夕阳的血光。
  血点跃到磨光的马镫上,溅散在蹄铁上,淹没进蹄后翻飞的黑土中。
  我汗毛直竖,哪敢还杵着不动,发足狂奔,只求切过这诡异的圆弧,他们不会追过来。
  就在几乎掠过马头的一霎,我却觉得领头的骑士颇有点眼熟。他虽乱蓬蓬长了满脸胡须,但颧骨孤高,一双小眼,此刻定在我脸上,也露出浓浓狐疑。
  到底是我的形势危殆,急中生智,先认出他来,我大喊起来:“薛师弟!薛师弟!是我!”
  他勒停战马,也喊道:“秦师兄?你怎么……?”
  不知何处穿来的呜呜号角,盖过了他接下来的话。
  他再顾不上和我说话,在马臀上抽了一鞭,朝前奔跃:“走啊!”
  像是应和他,号角又响了。这次所有的骑士都狂喊了起来:“走啊!走啊!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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