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竭力隐藏优越感的态度真让人十分暴躁。于是我道:“这些我倒还懂。不明白的是别的。”
沈识微问:“别的?”
我说:“我总掌握不好查克拉的流向。”
沈识微略露迷惑:“什么?”
见轮到他听不懂,我心花怒放,用李亚鹏版郭靖的声音憨厚诚恳地回答:“查克拉。沈师叔没有教过么?”
沈识微道:“……还请赐教。”
现在轮到我的主场了。
我信口扯来:“查克拉是梵语。意指把体内一点小,爆破到无限大。这合五行生克,正是化返之道。我爹说,王朝更迭尚有五德之属的变化,人因为生辰八字不同,自然也是一理。每人都有自己的不同属性,属木之人的练金功要自损,练土功却事半功倍。不过……”
沈识微道:“不过……?秦师兄说的倒真闻所未闻。”我见他竟有三分认真,心说金庸诚不欺我邪!聪明蛋都爱往复杂里想,郭靖抄九阴假经能忽悠住欧阳锋,我何以不能忽悠住个区区沈识微?
于是继续道:“不过,有天生的奇才,或是后天的苦练,总有那么几个人杰能挣金索,断玉枷,突破天元,五行皆备。我爹说这样的人有飞天遁地之能,连相貌都要异化。”我抬起头来,遥望远方喷薄的朝阳:“这是常人不可想象之境,我这辈子就别指望啦,沈师弟是人中龙凤,说不定能登此绝顶。”
沈识微道:“秦师兄过誉。”
不等他说完,我猛一回头:“除了查克拉。家父还自创了一门波纹功。这波纹功讲究的是将内力以波纹状送出,精妙无比,刚可分金裂石,柔可倾杯而水不洒。家父已能隔蛙击石,石碎蛙不死,攀涂油铜柱如履平地。家父还说,这波纹功再进一层,就名幽波纹,幽波纹能聚气成体,让人如触实质,那就是另一番天地……”我正准备告诉他,等你唤醒了替身使者,有了白金之星,暂停时间噢啦谁都跟玩儿一样,沈识微突然唤住我:“秦师兄。”
我见他满面春风,也笑道:“沈师弟?”
沈识微道:“不知这两门震古烁今的绝学秦师兄如今学了几式?”
我道:“这个么,在下实在连皮毛也尚未窥得……”
沈识微道:“秦师兄不必过谦,来来,还请用这波纹功和在下过过手。”
我还要推辞,他却一把扭住我的手腕,奇痛钻心。
你妹的,你要战,我便战!
我练了这么些日武,除了几个家人给我喂过招外,实战经验着实是0,连上一次打架都远在大二争夺足球场了。
我自知绝非沈识微对手,但也不能堕了气势,好歹也要在他的小白脸上揍一拳。但没想到和他差距竟然如此之大,沈识微身法如电,忽而在前,陡然在后,拳头四面八方暴雨般袭来,攻S速S,几与有替身无异。我不仅拳拳落空,就连格挡一下也是万难,最后被他一脚踹在腰眼上,咕噜噜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我满身是土,仰面躺着喘气,远远看见沈识微那靴跟镶着碧玉的软底鞋走近,在我脸边停下。他高高在上,这会儿终于不装了,笑得既轻蔑又凶残:“秦师兄慢慢练你家传的神功吧,日上三竿,在下先不奉陪。”
我笑道:“呵呵,沈师弟先去吃早饭吧,多吃点,我再歇歇。”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的坟都刨了一遍,等他没影了后才勉力爬起来,四肢百骸无处不痛,待会要回去还得想想怎么编谎话和徐姨娘解释。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第6章
梦里我正在插旗打删号战。
我手速如电,鼠标在空中甩出鞭子般的破空声,龙跃亢龙棒打拨狗亢龙,抽得他滴溜溜满地乱滚。而他本人坐在我对面,汗出如浆,两眼血红,围观群众还要嘲笑他穿汉服来网吧。
接着就有人把我摇醒,道:“三更梆子打过了。爷,起来沐浴吧。”
我只得睁开眼,看篆儿举着根明晃晃的牛油大烛,窗外雨声淋漓。
今天是六虚门的家祭的大日子。之前满门上下已经茹素三天,今日进宗庙前还得从头到尾好好洗洗。
胰子搓不出什么泡沫,这年头又没安全刀片,我磕磕绊绊刮了胡子,还是不小心划破了脸。烛光摇曳,直到现在我都还时不时下意识的去找开关,心想是不是小区修路又把电线刨断了。就着明明灭灭跳动的光线,我看见自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全是前几天沈识微干的好事。
也好,等家祭一过,这瘟神总算要滚蛋了。
我抹干身上的水珠,穿上专为今天准备的素净衣服,里外一新,振奋出门。
我和篆儿来到大宅朱门外,沈识微那厮带着林永健和毛利却早就到了,一行人打着十几个明晃晃的灯笼,一边印着六虚,一边是个斗大的沈字,连油纸伞也是制式的。
我和他们遥遥拱了拱手就算打了招呼。濯秀山庄的弟子声势浩荡,加上亲随仆从,乌压压一片,我给他们挨着个儿取外号打发时间,取到词穷还没取完。也不知秦横怎么就不肯多收两个徒弟?害我只能躲在石狮子的阴影里。
不知等了多久,两位长辈才出得门来,依次上了马车。我本打算暂且避过沈识微一头,不料按齿序还偏得和他一车,上辈子一定欠了他累累血债。
我俩上了车,面对面坐下,若不是少了两台电脑,就是我梦中场景重现。沈识微对我视若无睹,眼睑低垂,似有所思。好在我们几乎撕破了脸,也不用没话找话。我见他无意挑衅,松了口气,迷迷糊糊地倚在软垫上。
马车一路向南,我悄悄挑开帘子。快一个月了,我竟没顾得上出六虚门大宅,也从未看过久安的市容市貌。
窗外天色昏暗,雨势渐收,街道两旁尽是灰扑扑的土木二层建筑,如打湿了的麻雀一般缩头缩脑。偶尔有两个早起的挎提篮的小生意人,看到车队都停下来向我们张望。
久安县城不大,不多久车队就出了城门。脚下的石头省道变成了土路,东一坑西一洼全是积水,夹道倒是绿意扶苏的高树与田野。
我看得索然无趣,便丢下帘子缩回头。也不知过了多久,赶在我的肺被颠出来之前,马车终于停下了。
我和沈识微下了车。看见面前是一个大院,青堂瓦舍,庄严肃穆。门口侍立着两列家人。
进了院子,就有人递给大家一人一把崭新竹帚。
流程第一条是亲自洒扫。但不过是领导植树性质的走走过场,我胡乱划拉了两下,便拄着帚柄四下张望。
院子尽头是一排长阶,阶上正殿,大门就有五六米高,悬着一块巨匾,我眯细了眼睛,但见是“和光同尘”四个大字。
等大家都意思了意思,有人来把扫帚收走。众人在秦横的带领下拾阶而上。
远远我就闻到香烛的气味,进了门内,只见点了千百只大烛,烧得比昏暗的户外还明亮。黑烟熏得大梁油光黯黯,天棚上画的是鲜艳而阴沉的彩绘,也不知是天国还是地狱。
殿上密密麻麻供的都是灵主,最上面的早已老旧无光,最高的一阶却不是灵主,而是一根乌漆抹黑的木杖。传说六虚祖师坐化时倚此杖东眺,尸身不腐,遍体异香。
秦横帅众人贡上三牲八簋,我也分配到了任务,捧着一盘半生不熟的猪肉,走到案前,只觉六虚门几百年的列祖列宗都在居高临下的盯着我,齐齐喝问,你是谁!不由好生心虚。
之后大家都在青石地板上跪下,秦横献酒三次,口中念念有词。
我一向讨厌集体活动,换了过去,这种情况还能用手机刷刷微博,现在不仅没法摸鱼,居然还得跪着开会,不由悲从中来。
正胡思乱想,身畔一人长身站起。也不知是哪条好汉膝盖也受不了了。
再一看,却是沈识微上了主席台。
他净了手,上了香,方毕恭毕敬从案前捧起一卷绢帛,朗声念来。
沈识微今天也穿得素净,除了腰间一块白玉,再无装饰。可恨这厮穿得越简单,反越显得出群,竟有点张曼玉穿T走红毯的意思。
他吟哦着帛书,抑扬顿挫,清越激昂,声音在梁下冲决回荡。
香烛缭绕,这篇美丽骈文与烟雾一道穿破屋顶和乌云,送抵古老灵魂的居处。沈识微作为现世活人的代表,峨冠博带无风自动,周身似在蒙蒙发光,优雅庄严,几乎堪称神圣,我差点都要忘记他暴打过我了。
要是秦湛不傻,按资排辈,这会儿站在上面发言的人其实该是他。
不过如今这壳子里的人是我……我幻想了一下,立刻沮丧地承认,然而并没有卵用的样子。
且不说有没有沈识微这份气质风度,那祭文别说让我操刀,就是照读,估计一大半的字都不认识。想到这里,我一颗争雄之心顿熄,大概也只有打游戏能强过那贱人了。
沈识微祭文读罢,一时殿上连大声喘气的人也无,只听见门外檐上的积水滴滴落下,叮咚可闻。
接下来才轮到我们焚香祝祷,上午的活动总算告一段落。走出门外,天色已经放晴,每个水洼都是一片小小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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