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清辉下,我见英晓露脸上浮现出一个妩媚而蕴杀的笑容。楼下红梅辉映着楼中人的绛唇,她的笑容正辉映着她刀脊上的胭脂红,看得我几乎忘了处境。
她指指我,又指指左边。
如矢应机,她骤然向右射出。
我做了个深呼吸,也从左边掠出。
真昊人手提彩缡腰刀,正延着河道搜来。英晓露突入队列右腹,刺扎斩劈,转瞬便撂翻三人。我从左侧掠出,也寻离我最近那人相博。
一剑扫出,才知道刚才格住狼牙棒并非偶然——如今我无论速度还是力量,早远在常人之上。那真皋骑士虽拔刀相迎,速度却像在放慢镜头,刀方走了一半,我的剑已划进他的胸膛。剑锋在他的皮甲上略略一滞,便如热刀割雪般侵入,旋即破体而出。他还来不及叫喊便仆倒在地。
我手上满是割断人类肌肉骨骼的古怪触感,胸中一凛,我这难道是杀人了?可杀人怎么会这么容易?
不容我想清楚,身旁早又有不止一个真皋人高喊着向我袭来。
我肘击一人当胸,把他撞飞不知多远;长剑挥劈,与第二人两刃相交,他力量远不及我,刀背反压上自己锁骨,只听一片骨骼如枯枝破碎的吱呀声;第三把刀在我耳边呼啸,我两手俱不得闲,心中大惊,往地上一蹲,早不是什么武功套路,而是远离危险的本能。那第三个刀手扑了个空,我岂容他再斩,反撩长剑,从他小腹刺入。
他的鲜血顺着剑锋,毒蛇般朝我手上蜿蜒爬来,我打了个哆嗦,忙撤剑后退。还未等我爬起,第四个人又向我扑来,我一个扫堂腿将他踢翻,鲤鱼打挺跳起来,怕他再出手,忙一脚踩在他的手腕上,把弯刀远远踢飞。
突听英晓露大喊:“小心!箭!”踏击土壁,雁飞雕振,从我头顶掠过。转瞬之间,一声惨呼,一具真皋人的尸身已从枯河的岸上落下,砸落在我面前。
我忙提一口气,跳上土岸接应英晓露。好死不死,一上岸,却发现我正落到一个真皋弓手面前。
他来不及搭箭,怪叫着向我冲来,展臂将我钳住。我脚下不稳,竟被他推倒,两个人一起咕噜噜滚了下去。
长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我的脊背才撞在满地碎石的河床上,只觉五脏六腑都快从嘴里喷出来了。骑在我身上真皋人得了我当肉垫,反倒毫发无伤,骑在我身上紧卡我的脖子。
我喉骨几碎,拼命挥出一拳,正中他当胸。他口鼻里鲜血喷涌,洒进我的嘴里眼里,却仍是不松手。
直到我轰上第二拳,第三拳,才觉得脖子上的铁箍慢慢松开。
也不知打了多少拳,他终于仆倒在我身上。
我推开尸体,爬起身来,只觉满眼血红,脑中嗡嗡作响。
突然有人拉住我的肘弯,我一哆嗦,差点反手就打,却听那人关切地问:“秦世兄,你没事吧?”
我这才深深喘息了几口,勉力让声音不要发抖:“我没事,你呢?”
英晓露笑了:“我也没事。”呛啷一声,苗刀入鞘。
陈昉终于从藏身处爬了出来,抖抖缩缩道:“真皋人呢?你们都杀光了?”他四下张望,见再无站着的敌人,忙厉声催促:“还不快走?”
我和英晓露此刻早就懒得理他,英晓露对我甜甜一笑:“秦世兄,身手不错!”我平时若得了她这句称赞,估计当场就要打起手鼓唱起歌。现在惊魂荡魄,只能勉强挤出个丑陋的笑脸。
我们三人踅回方才下马的地方,那被英晓露斫伤的战马仍在哀嘶,他身下所压的骑士脖子和身体拧成个奇怪的角度,在凄厉的月光下,伤马和尸体融做一体,可悲又可怖,像是一尊向邪神献祭的雕塑。
晓露妹子别过脸去。
我狠狠心,一剑斩向马颈。
英晓露的坐骑早跑得不知去向,我骑的那匹幸而还在附近逡巡。真皋战马训练有素,都静立岸边,只是它们等待的主人再不能回来了。
我从战马里选了一匹,硬把缰绳塞在陈昉手里,幸灾乐祸道:“世子今日会骑得骑,不会骑也得骑了。”
一扭头却见英晓露绞着马缰,贝齿咬着下唇。
见我看着她,她忧心忡忡地笑了笑:“秦世兄,你还记不记得方才在峡坳伏击我们的有多少人?”
我想了想:“黑黢黢的看不清,我觉得约有一两百人?”
她点点头:“可我数了数,这儿只有十三匹马。”
我刚想问十三又怎么了?却猛然醒悟过来。虽然明知什么也看不见,但还是忍不住抬头看向来时的方向。
英晓露也和我看着同一个地方,她缓缓道:“我怕……我怕我哥哥他们……秦世兄,你带世子先走,我回去看看。”
方才她十步杀人,血溅三尺,现在却满目惊惶,再不是谁也忍不起的女侠,只是个担心哥哥的妹妹。
我突然心里一疼,不知我妹妹这段时日过得怎么样,是不是也这么焦心?
怎么能让这姑娘回去?
死就死吧。
我咬咬牙,说:“三小姐,你走,我回去。”
英晓露刚想辩驳,我已打断:“你武功比我好,我又不识路,要是再遇上阻截,我怕是护不住世子。回去还能给二公子他们打打下手,你就别跟我抢啦!”
她拽着缰绳,只不说话,满脸倍受煎熬之色。
我叹了一口气:“你小心,三日后我们渡淩桥见。”
作者有话要说: 【苗刀】。形似禾苗,故名苗刀。也有说法是取‘会稽苗山’之意。据说是戚继光结合倭刀与唐刀改良而成,刀身修长,双手单手皆可握,既刀且枪,比起行走江湖,其实更是冲锋陷阵的兵器,很适合晓露妹子。当然,这都是发生在地球上的事情。在文里这个次元肯定既没有苗山,也没有戚南塘,借形制偷个懒罢了_(:з」∠)_
第21章
我伏在起伏的马背上,把身后的血腥地甩得越来越远。
方才我跟着英晓露剁了头一般乱跑,现在早分不清东南西北,说是往回走,其实也只是凭个大概。要是最终没找对地方,刚才那悲壮一幕可就变喜剧了。
好在天不绝我。没跑多远,便看见方才追击我们的真皋人为了减轻负重丢下的酒囊和皮褥,倒像给我留的路标一般。
我循迹而去,又奔了一程,只见远处火炬乱舞,人声呼喝。英长风和沈识微且战且行,早已离了方才我们分手的地方。
我纵马驰上南方一座土坡。居高临下,见重重刀戈包围中,两条人影高低驰骤、上下纵横,看样子都还全须全尾,不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英长风近身仗的是把铁剑。他平日恂恂温厚,谁能料到剑势这般威武果决?如海立山崩、似轰雷掣电。他舞开一个暗青色剑圈,真皋人在那霍霍光外,就如一叶舢板对着咆哮的大江,敢靠近的,刹时便覆没不见。当真万夫莫敌。
沈识微差池燕起、徘徊鹤翔,至人群中游走而过,只听呛啷不断,真皋人的兵器就如遇到了寒风的花朵一般脱手落地。沈识微好似徒手对敌,又像遍地都是他的武器,拿到了刀,他是刀客,捡起了枪,他是枪手。哪怕他手中空空荡荡,被他一片衣襟扫中,敌人也如被敲了一闷棍般连连后退。
但不论他二人如何突刺穿梭,却始终不离那马车左右。
我突然大彻大悟。
为什么这上百人的敌兵里,只有区区十三匹追击我和英晓露?
这全因为他们死守这空车惑敌,牢牢地吸引住了火力!
我胸中血沸欲喷。
这才真是汉子!
来时我尚有的一点疑虑惶恐,这会儿全被烈风吹得一扫而空,若我听了英晓露的话先走,他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下半辈子也没法抬头做人了!
我提起一口真气,大喊道:“沈识微!英长风!”
他二人一起抬头向我这边看来,连同大一半的敌人。
我总不能当着这么多敌人的面说世子走了,愣了愣,我喊道:“羊放了!”
沈识微也喊道:“秦湛!小心!”
只听风中嗖嗖,就算不看也知道,定有无数箭矢朝我飞来。但此刻我已不管不顾,只想和他们并肩作战,索性一拉马缰,冲下土坡。
我从背后杀至,势如疯虎般在马上挥剑,倒是打了真皋人一个措手不及。沈识微和英长风也突抢出来,里应外合,硬生生从真皋队列里撕开条口子。沈识微一拉我的马缰,把我拽进内围。
此刻马车辕下早被他二人杀得尸山血海,车壁上钉满已经熄灭的火箭。真皋人虽然勇悍,但此刻也不敢贸近,排开在战场上对敌的枪阵。
英长风眦目欲裂,怒吼道:“你怎么回来了?!”
倒是沈识微道:“你把羊放了?”
我这会儿非但不恨他讨厌,只觉得他英俊得简直在发光,大声应道:“放了!”
沈识微脸上一个古怪的微笑转瞬即逝。
他转身对英长风道:“二公子,羊走了,我们也走吧!”
突然翻身一掌,拍在拉车的马屁股上。
那马惊鸣着向前蹿出。英长风一脸惊怒,沈识微紧紧抓住他的手肘:“二公子!信秦师兄一回!”说着将英长风轻轻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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