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跪在冯琰身边痛哭的姚英弹跳起来,霍然抽出长剑,怒吼道:“大将军指认的凶手,谁敢带走,先问过我这三尺青锋剑。”
右卫营将慕容祈和顾坤舆围在中间,长戈倒向,第一次对准了同是兄弟的北境弓箭营。刘煴急得拉住冯琰,急道:“北境刚刚丧主,紧接着就要内乱吗?”
冯琰紧紧捏着拳头,将被怒火烧得一丝不剩的理智慢慢找回,面沉如水,冷冷道:“将十八殿下请回营帐,请殿下配合。”
慕容祈收回一直望着他的目光,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情绪,转身朝北卫营走去。顾坤舆打算抵抗到底,见慕容祈转身走了,有些恨铁不成钢,即便冯勇死前指认了慕容祈,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慕容祈仍旧是凌驾于军权之上的皇子。
掀开慕容祈的营帐,顾坤舆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对坐在几案前默不作声地慕容祈道:“殿下,还需早图出路,冯璋不在北卫营,冯琰虽然一直不受宠,但是如今整个北卫营只有这么一个冯家的正统嫡系,他在军中的影响力不小啊。”
龙昀立在顾坤舆身后,一直仔细观察慕容祈的表情,顾坤舆虽出言急迫,慕容祈却似乎并未听进去,手指慢慢摩挲玉杯的边缘,垂眼不知在想什么。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在刚刚的冲突中所表现出来的理智大大超出他的预期,他到底是软弱可欺毫不在意还是心机深沉到可以隐忍至此,龙昀心中一直拿不准。
半晌,慕容祈抬头,看着龙昀淡淡道:“龙将军可看清了,当时冯大将军指的的确是本宫吗?本宫记得,当时你站在本宫的身后。”
龙昀脸色遽变,立时跪地道:“殿下这是何意,末将一直跟随在殿下身边,没有离开半步。况且末将乃是西陵属军,与北卫营素无恩怨,更不认识冯大将军,又怎会?”
慕容祈默不作声,又顿了半晌,“龙氏历代,一直侍奉西陵王,这一代西陵王慈和吗?”
龙昀低垂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又迅速恢复常态,躬身道:“龙昀出自龙氏旁系,在西陵不曾受到重用,幸得顾氏青眼收归身边,被派遣到了殿下身边。”
慕容祈放下玉杯,眼中无波无澜,两手缓缓交握在一起,“你们下去吧,”默了一瞬,冷冷道:“准备离营!”
顾坤舆眼中精光闪过,面上露出惊喜,拱手道:“是!”跟龙昀一起下去安排。顾坤舆和龙昀离开,福儿掀帘进来,将紧急赶出来的素服放到几前,想了想还是道:“殿下为冯大将军领丧,不需穿这素服吧,唯有子女才会……”
慕容祈站起身来,伸出手摸了摸那件白色的素服,不知想到些什么,脸上浮出淡淡的痛楚,“他的父亲过世我应该除服。”
福儿为他松开环扣,解开外衫,又道:“今日将军行为是过激了一点,他对殿下误会太深,又逢丧父之痛,殿下受委屈了。”
慕容祈默了默,眼中闪过一丝阴鸷,而后恢复柔和,“我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利用我的人一个不能放过,大将军之灵才能得到慰藉。”
镇国大将军在北境遇害,北境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告四境,七天内报丧的信马便能入京。叶蔚亭仔仔细细地为冯勇擦洗了一遍身体,用崭新的衣服将他残破地身躯覆盖起来,待到一切都收拾妥当,慢慢站起身来,默了一会,转身道:“我能做的只有这些,北境事务还要拜托少将军。”
“叶叔,您也……节哀顺变。”冯琰抖着声音道,手中紧紧握着冯勇最后的遗物,心中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他知道父亲对他从来没有放弃,只是手中的东西无比烫手,他从未想过,想过有一天父亲会将这个交给他。
叶蔚亭将手慢慢放在冯琰肩膀上,平静道:“你父亲我很了解,他既然最后给了你,那便是你的了。”
“可是,我无心北境,只想找到真凶,”冯琰紧紧握着拳头,“我……”
叶蔚亭没有再听他说,朗声道:“让四位将军进来吧。”
一声令下,大帐外,四位年过半百地将军肃着面孔进来,一见冯勇的遗体立刻跪下,个个老泪纵横,叶蔚亭立在床边,眼中深不见底,待那几个人哭够了,他才道:“你们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大将军选定的北境之主。你们跟随他数十年,当能明白他的意思。”说完看向冯琰道:“给他们看看信物吧。”
冯琰面对叱咤沙场数十年的四位将军,慢慢展开手心已经捂热地碧玺玉质纹章,这是北境之主的信物,是北境最高的权力象征。四位将军只愣了一瞬,便在纹章前伏首叩拜了这位新的北境之主。叶蔚亭井井有条安排了治丧事宜,四位将军分工行事,北境虽被巨大的悲痛笼罩,却未见一丝乱象。
待到帐内只剩他二人的时候,冯琰慎重道:“父亲一直属意大哥,叶叔,我难当此任。”冯琰跪下,将纹章捧至叶蔚亭面前,恳切道:“我知道您是前任西陵王,我也知道您与父亲情意深厚,请叶叔担此重任直待大哥回来。”
叶蔚亭语重心长道:“你可知道,便是你大哥也不知我的真实身份,你既知道了,我便更能确定你没有谋害你父亲,也是你父亲选定的继承人。这个责任我担不了,你大哥也担不了。”
“可是我……”冯琰仍旧坚定地捧着纹章,“我属意的并非六皇子,我虽不想卷入皇子之争中,奈何身不由己。我不能让北境因为我的私心陷入巨大的危机中。”
叶蔚亭陷入沉默,脸上一派肃然,叹了口气道:“你属意的是……你父亲眼睛真毒啊,他比你想象地要了解和关注你。如果这是你的选择,那么你也是你父亲最后的选择。”
叶蔚亭默然,耿直了一辈子的冯勇最后竟然会为了自己的儿子破例一回,他伸手将扣在腰带上的一个方块玉石拿了出来,端详了片刻,放进冯琰捧着纹章的手中,”我没什么可以给你,这个你收着,也许能用上。”
“叶叔,”冯琰忍不住叫了一声,叶蔚亭摆了摆手,“你放心,我现在还不能死,也不会求死。”说完坐回榻边,静静看着冯勇,摆了摆手道:“你先出去吧,我同他再说说话。”
太极殿上,华发早生的仁和帝高坐那至高无上的宝座上,老迈枯槁地手按在椅背上雕龙画凤地镂空处,平淡地问道:“冯勇,死了?”
侍候他三十年的內监立在阶下,听他这么问了,缓缓躬身道:“报丧的正在路上,听说是中了古川的埋伏,伤重不治。”
仁和帝勾起唇角,叹道:“这老不休的,终于也去见他了。是那小子继了位?”
那內监淡淡道:“听说是冯琰将军继了大将军位。”
“哦?”仁和帝转了转眼珠,有些诧异,但是终究没说什么。他缓缓站起身来,负手看着殿外,有些落寞道:“如今,只有朕守着那个秘密了……”说完一双眼睛遥遥望着殿外,北地春寒料峭之时,南地阳光已经倾城了。
大将军帐灯火通明,一口漆黑地棺材横放在中间,冯琰发丝凌乱地跪在灵前,一身素服尤其显眼,他静静地将纸钱投进火里。帘幕被人从外面掀开,稳重地脚步声慢慢走近,冯琰身侧慢慢蹲下个人,正是慕容祈,他拿了些纸钱缓缓丢进火盆里,静静道:“你没有说出口的,我都知道,我会证明给你看。”
冯琰猛地将手里的纸钱扔下,拎过慕容祈的衣襟,冷冷道:“我不需要你什么证明,我父亲临死前已经指认了你,我虽不能手刃仇人,北境也容不了你。待我父亲丧事一过,即刻滚出北境,以后天高地阔,两不相干!”
慕容祈琥珀色的眼眸第一次染上哀痛,只是一瞬,他垂下眼睛,冯琰放开他,跪回到灵前,慕容祈也缓缓蹲了过去,将剩下的纸钱握在手里,一张张丢进火盆中,火光映衬着他初显俊逸非凡地脸一片寒凉。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对坐着了很久,慕容祈自袖中拿出一个册子放在他手边,然后慢慢站起身来,顿了顿,转身出了帐。
冯琰紧紧捏着手心,还要再说什么,终究忍住没有叫住他。不到一刻,营帐外突然吵嚷了起来,姚英在帐外急道:“我有要事求见少将军,速速让开。”
冯琰站起身来快速走了出去,姚英一见到他便嚷道:“十八殿下带人闯出北卫营,请少将军不可放过害死大将军的凶手。”
冯琰遥遥看向南地,心中蓦地一沉,右手扣住腰上的剑翻身上了不知谁的马,一路疾驰出营,一个人都未带。他太了解慕容祈,谋定而后动,慕容祈必然已经有所谋划,否则绝不可能贸然闯出营去。
只追了数里,冯琰便追上了慕容祈的队伍,他一把挥开挡在面前的剑,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人墙,一眼看到站在最后的慕容祈。慕容祈遥遥望着他,平静地眼波中没有一丝波澜,只一眼便垂下目光,退得更远。冯琰还要向前走,龙昀从马上猛地跃下,挟着万斤之力一刀劈向他,冯琰霍然抬手,生生扛住,脸色冷硬。
“让开!”冯琰冷冷道,一剑挥开龙昀的长刀,冲开挡在慕容祈身前的人墙。然后这层层叠叠的人墙仿佛千山万水般让他难以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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