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陆修文不知想到什么,眼中微微含笑,说,“不知师弟怕不怕蛇?改日叫小蛇去咬他一口。”
他说得轻巧,陆修言听了,却是大吃一惊。他精通药理,知道这小金蛇是何等稀罕之物,陆修文精心喂养着,待到养成之时,给它咬上一口,毒液入体,便可平添数年功力。
寻常人自己受用还来不及,岂会白白送给别人?
陆修言道:“这小金蛇花了大哥许多心血……”
陆修文浑不在意,道:“我自己养的蛇,爱让它咬谁就咬谁。”
陆修言回想起之前种种,忍不住道:“大哥对阿凌……好像特别上心。”
“有么?不过是觉得他比旁人有趣而已。你不知道,有好几次我扮成你的样子去找他,都被他认出来了。”
陆修言心中一动,说:“我记得大哥说过,将来喜欢上的那个人,定要将你看作是独一无二的。”
“的确如此。”
陆修言想到段凌对大哥的态度,隐隐觉得不安:“要是那个人并不喜欢你呢?”
陆修文怔了怔,随即大笑起来。
他当时何等自负,眉峰一扬,断然道:“那我就打断他的腿,用链子将他锁起来,叫他不得不喜欢我。”
04
一晃又是数年。
段凌在魔教忍辱偷生,终于也长到了十六岁的年纪。当时跟他一起被教主收为徒弟的人,每隔一年都会少掉一个,到如今只剩下两个人了。
段凌料想其中必有玄机。当年魔教的人掳了他们回来,总不会只是让他们当教主的弟子这么简单。他在魔教多年,也学会了一些心机手段,暗地里多方打听,才知那教主练的乃是一门邪派功夫,练到第七层后便再无寸进,需得吸取同门之人的功力才能有所突破。那教主抓了人来当他的徒弟,逼着他们练那邪门武功,就是为了吸他们的功力。
段凌探听到了真相,自然不肯坐以待毙,只是魔教总坛建在山顶上,上山下山只得一条路,又有重重关卡守着,段凌想尽了办法,也寻不到逃出去的机会。
他每日提心吊胆,只怕哪天会轮到自己头上。
这天夜里,段凌睡得正熟,忽然被人重重推了一把。
他睁眼一看,只见月色茫茫,面前之人的脸孔在黑暗中有些模糊。那人只穿了一件单衣,赤着双足,连头发都来不及束起,抓着他的手道:“教主明日就要拿你练功了,快跟我走!”
段凌一个激灵,忙从床上跳了起来,胡乱穿上衣服,跟着他出了门。
山间弥漫着薄薄雾气。
段凌奔跑间呵出的热气将那薄雾吹散了一些,他刚刚被叫醒,仍有些茫然无措,只知道要想活命,今夜非逃不可。
一切都是慌乱而急迫的,唯有前方那人握着他的手,温暖有力。
不知跑了多久,那人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望住段凌。
“再往前就有人看守了,你一个人走罢。”
段凌惊讶道:“你不跟我一起走?”
那人摇摇头,将一块乌黑的令牌塞进段凌怀里。或许跑得太急的缘故,他的嗓音比平时更为低沉一些:“教主圣令只有一块,若两个人走,当场就会被人识破。”
“但你偷了教主的令牌给我,万一……”
“无事,我自有脱身之法。”那人推段凌一把,催促道,“来不及了,快走!”
段凌握着他的手不肯放,问:“为什么冒险救我?”
月光静静照在那人的脸上,明眸善睐,一如画中之人。他微微笑了一下,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倾过身来,柔软的唇贴上段凌的嘴角。
05
一吻过后,陆修文重重推了段凌一把,转身就走。
他步履飞快,并不回头去看段凌,跑出几步后,远远听到段凌在身后喊:“修言,我定会回来救你的!”
陆修文脚下踉跄一下,仿佛被人当胸射了一箭,猛地跌倒在地上,他武功何等了得,竟然平地摔了一跤,痛得站也站不起来。
段凌喊的是陆修言的名字……
他将他误认成了别人。
原来,这世上并没有人将他当作独一无二的存在。
陆修文真想闭上眼睛不再醒来,但是不行,他刚偷了教主令牌,放走了段凌,还有许多事要等他善后。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从地上站起来,继续往前走去。他先前走得太匆忙,连鞋子也来不及穿,这时方觉硌得脚生疼。他自知血流了一地,却并不低头去看,只独自走在这茫茫的夜色中。
没过多久,寂静的山林里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是右护法带头来抓他的。
陆修文跟右护法向来不和,对方当然不会给他留情面,开口就道:“教主圣令被盗,特命我来捉拿叛徒。”
明晃晃的火把照得人有些眼花。
陆修文眯了眯眼睛,背脊挺得笔直:“我是不是叛徒,要教主说了才算。”
右护法一扬手,道:“带他去见教主。”
教主圣令被盗,在天绝教中自是一桩大事,更何况被陆修文放走的,又是教主要拿来练功的段凌,教主知道后大发雷霆,弄得教中人人自危。
陆修文反倒是最平静的一个。
他被人押着进了正殿,跪倒在冰冷的石砖上,视线所及之处,是一双黑底金边的靴子。
陆修文等了一会儿,才听见教主的声音响起来:“你可知道,本座明日要用那姓段的小子练功?”
“知道。”
“那你还放他逃走?”陆修文抬起头来,看向那高坐在教主宝座上的人,冷静道:“师父要练功的话,眼前不是还有一人吗?”
教主瞧了他一眼,不禁大笑起来:“本座从前倒不知道,你竟蠢到这般地步。你为那傻小子丢了性命,当真值得吗?”
陆修文想到段凌临走前的那声修言,心中蓦地一痛,却道:“他是我师弟,我自然要护他周全。”
教主听了这话,眼神微微一动,说:“嘿,在这天绝教中,可没有什么师兄师弟,只有成王败寇。本座当年只收你一个徒弟,其他弟子都拿来练功,就是怕你不小心动了真心。没想到,你还是令本座失望了。”
他沉吟片刻,道:“本座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现在去将那姓段的小子抓回来,本座就既往不咎,饶你一条性命,你看如何?”
陆修文没有出声,只是跪着不动。
“执迷不悟。”
教主冷笑一声,起身走到陆修文身前,慢慢抬起手掌。
陆修文知道被吸走内力的人都是什么下场,他并非不觉得害怕,只是……
他闭了闭眼睛,在心底轻轻念那个名字。
阿凌。
—《前尘》完—
番外 结发
01
寒风凛冽。
天阴沉沉的似要落下雪来,风刀子一般地吹在脸上,刮得脸颊生疼。
段凌与面前之人对峙许久,一直在寻找动手的机会。
他知道对方也是一样。他俩人都是武学高手,知道谁先露出破绽,谁就落了下风,因此谁都不肯轻举妄动。
边上围观的人也是屏气凝神,静待一场大战来临。
半年之前,林盟主自觉精力不济,卸下来武林盟主的重担,却将盟主之位传给了段凌。原本以段凌的年纪,是难以当此重任的,不过他出身名门,父亲是一派掌门,他自己又勤于习武,是年轻一辈中难得一见的高手,再加上当年剿灭魔教时立下大功,不少江湖人士都受过他的人情,是以竟是支持的人多,反对的人少,最后顺顺当当地坐上了盟主之位。
这些年来,江湖上风云再起,天绝教刚覆灭不久,便又出来一个幽冥教。教中人行事诡秘,人人皆戴面具,不过几年工夫,就已将势力做大,隐隐有统领黑道之势了。比之当年的天绝教,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说这幽冥教尚未有伤天害理之举,但毕竟正邪不两立,正道人士对此忌惮已久,也不知是谁出了一计,说是让武林盟主与那魔教教主比试一场,也好压一压魔教的气焰。
段凌起先并不答应,但不知那幽冥教的教主从哪里听到风声,主动给段凌下了战帖,约定输了的人要隐居三年,不得过问江湖之事。对方如此挑衅,段凌若不应战,岂非丢了武林盟主的脸面?因此只得应承下来,俩人约在腊月初一这天,在洛阳城外比武。
此事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到了初一这天,不知多少人赶来观战,将洛阳城外的树林围得满满当当。
正道人多势众,那魔教教主却忒的大胆,竟孤身一人前来赴约。也穿了件玄色衫子,脸上覆着面具,瞧不出年纪相貌,只一身轻功却是登峰造极,双足踏在林间枝头,那树枝连晃也不晃一下。
段凌见他如约而至,便上前几步,拱手为礼道:“阁下果然来了。”
那教主长笑一声,说:“我既下了战帖,岂会随意爽约?嗯,段盟主可别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
段凌缓缓抽出腰间宝剑,道:“谁胜谁负,要比过才知道。”
那教主但笑不语,足尖一点,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他手中并无兵器,却是要凭一双肉掌与段凌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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