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好倔的脾气。”
那少年手腕一扬,又待再次挥鞭,却听外头有人喊道:“大哥。”
嗓音温和,直如春风一般。
那少年听了,脸上终于露出真正的笑意,回头道:“弟弟,你怎么来了?”
“今日天气不错,我想下山去买琴谱,大哥陪我一起去罢。”
说话问,又走进来一个白衣少年。
他跟先前那使鞭子的少年一般长短,一般相貌,两个人站在一处,正如面对面照镜子一样。
段凌一看就知俩人是一对双生兄弟,只是他们外貌虽然相似,气质却是大相径庭。一个是一身戾气,另一个却温文尔雅,令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那弟弟道:“大哥正在忙吗?”
“没有,我来瞧瞧师父新收的徒弟。现在已经见过了,这便陪你下山。”
“怎么教主要收这么多弟子?”
那哥哥笑了一下,意味深长道:“师父自然有他的用意。”
说着,他又瞧了段凌一眼,说:“小子,我的名字是陆修文,你可要记清楚了。”
他仰了仰下巴,在这一天的阳光下,骄傲得不可一世:“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师弟了。”
02
当陆修文的师弟绝对是一种折磨。
跟段凌一道被掳来的人里,最终只有七个人成为了魔教教主的徒弟,而其他人去了哪里,段凌始终都不知道。至于他们七人,虽然名为教主之徒,却只被传授了内功心法,且被逼着每日修习,若有人敢偷懒,动辄就是一顿打骂。
而段凌由于那日得罪了陆修文,日子就更不好过了。陆修文以师兄自居,动不动就使唤段凌办事,若是办得差了,自然少不了被他折腾一番。
不过一段日子下来,段凌倒是知道了陆修文的弟弟名陆修言,兄弟俩父母双亡,从小就在天绝教中长大。陆修文武学天分极高,乃是魔教教主的爱徒,陆修言却丝毫不懂武功,平日更喜欢弹琴下棋、吟诗作画。
陆修言生性和善,有时见段凌被欺负得狠了,常会替他求情。因此在魔教中,段凌就只得陆修言一个朋友。
这日段凌跟陆修言约好了下棋,他因为要练功,到得稍微迟了些,远远就看见陆修言已经坐在亭子里了。
陆修言爱穿白衣,这日也是穿了一袭纯白的衫子,见段凌来了,便抬头笑道:“阿凌,你来迟了。”
段凌道:“对不住,我今日……”
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总觉得眼前的陆修言有些古怪。
他仍穿着惯穿的白衣,薄唇含笑,手中捻着一枚棋子细细把玩,见段凌的话只说了一半,便瞥他一眼道:“怎么?可是今日功夫练得不好,被教主责罚了?”
他神情语气都与平常一般无二,唯独眼神……那眼底似藏着钩子,目光一转,就像挠在人的心尖上。
陆修言绝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段凌心念一动,忽然伸手去夺他手中的棋子。他自然而然地出手还击,与段凌连过数招,并轻易将人制住了。
段凌一只胳膊被他扭在背后,回头道:“你果然不是修言。”
陆修文这才知道已被识破,哈哈笑道:“师弟是如何认出我的?”
一边说,一边松开了段凌的胳膊。
段凌对他又恨又怕,倒是不敢不答,道:“你跟修言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除了相貌生得一样,再无其他和似之处,只不过是换了身衣服,岂会认不出来?”
陆修文听了这话,面上笑容倏然隐去,盯着段凌看了一会儿,道:“师弟当真觉得,我跟修言截然不同?”
“那是自然。”
“不论何时何地,也能认得出我?”
段凌觉他问得古怪,且被他这样瞧着,心中大不自在,便没有再理会他,自己转身去找修言了。
走出去老远,还听见陆修文自言自语道:“有趣,真是有趣。”
从此以后,陆修文愈发喜欢戏弄段凌了。
他总爱换陆修言的衣裳,份作弟弟的样子来找段凌,无论神志语气,他都模仿得惟妙惟肖。但是无一例外,每次都会被段凌识破。
陆修文颇觉失望,下次又会假扮得更为用心。这对他而言,就像是一种新奇的游戏,而段凌却是不胜其扰,恨不得见了陆修文就绕道走。
陆修文深受教主宠信,平日里骄横跋扈、心狠手辣,教内许多人都怕他。
段凌也是一样。
他对陆修文有种说不出的恐惧。
他始终记得那一日,紧闭的屋门突然打开,陆修文一步步从外面走进来,眼角眉梢俱含着笑意,神采飞扬,容颜如玉。
这样的人一旦刻进心里,要想将他忘记,除了将一颗心硬生生剜去,再无别的办法。
03
段凌名义上是教主的徒弟,在教中却并没有什么地位,他平日里行事虽然处处小心,却还是惹上了麻烦,同右护法的手下起了争执。此事闹得颇大,两个人大打出手,差点连教主也惊动了。
陆修文当时正陪着教主处理教务,听得消息,急匆匆赶了过来。他也不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只目光在段凌脸上扫过,冷笑道:“师弟真是好大的胆子,连右护法的人也敢得罪?还不赶紧赔礼道歉?”
段凌梗着脖子不说话。
陆修文历练得几年,愈加喜怒不形于色了,取下腰间的鞭子来,道:“既然师弟这么不知轻重,那我这当师兄的,少不得教训你一番。”
说罢,深深望了段凌一眼,而后手腕扬起,狠狠一鞭落下。
陆修文随身的鞭子是特别鞣制过,打在身上立刻就见血了,直疼进骨头缝里,段凌却紧咬着牙关没有出声。
陆修文见状,抿了抿嘴唇,又是唰唰唰几鞭打在他身上。
段凌虽练了几年武功,但毕竟根基尚浅,一顿鞭子下来,身体支撑不住,不由自主地倒在了地上。
陆修文并不收手,一套鞭法出神入化,专挑人身上最痛的地方打。段凌硬撑着没有求饶,不一会儿就被打得鲜血淋漓,疼得在地上打滚。
那右护法早已来了,见陆修文当真下了狠手,方走上来劝道:“罢了罢了,再打下去,可真要断气了。”
陆修文慢慢收了鞭子,瞧也不瞧段凌一眼,笑道:“不过是个不识好歹的臭小子,死了也就死了。”
“到底是教主的弟子,若真闹出了人命,你我都交代不过去。”
陆修文这才一挥手,道:“把人带下去罢。不必给他医治了,正是要他痛上几天才好。”
“是。”
自然有教众领命而去,将段凌送回了房间。
因了陆修文的吩咐,谁也不敢给他治伤,段凌一个人躺在床上,伤口处火辣辣地疼,血还在往外淌着,只怕不多时就要死了。
他在魔教蹉跎数载,如今也不过是十来岁的少年,想到自己就快死了,心中自是说不出地害怕。再想到陆修文鞭打他时,脸上犹自挂着笑容,那痛苦竟似又深了一层。
段凌抬起胳膊盖住眼睛,正想着就这样疼死算了,却听有人推门而入,叫他道:“阿凌。”
段凌睁开眼睛,见了来人熟悉的而容,不由得又惊又喜:“修言,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出了事,当然要来瞧瞧。”陆修言几步走到床前,见了段凌遍体鳞伤的样子,心中大为不忍,“可惜我知道得晚了,否则还可劝一劝大哥。”
段凌摇头道:“你肯来看我,我心中已是感激不尽了。”
陆修言道:“阿凌,我大哥他……”
段凌听他提到陆修文,立刻打断道:“你们俩兄弟情深,我不愿在你面前说他的坏话,你……你也别再提起他了。”
陆修言见他如此,只得压下了话头,从怀里取出一瓶伤药,道:“你伤得不轻,我先替你上药罢。”
段凌嘴上不说,心中却想,在这天绝教中,只有修言一个人待他好。
陆修言拿来的伤药极为管用,抹到身上后,段凌只觉得伤处一片冰凉,原先灼烧般的痛楚减轻了许多,不知不觉间,竟这么睡了过去。
陆修言轻手轻脚地上完药,又仔细给段凌包扎好伤日,才转身出了门。这时天色已暗,他却并不同自己的房间,反而去了隔壁陆修文的屋子。
陆修文屋里有一只石瓮,瓮里养着一条小金蛇。那条蛇小巧玲珑,浑身金灿灿的颜色,双目间有一条红线,端的是剧毒无比。陆修文每日用各种珍奇药材喂养着,养了两三年之久,才将它养到手指粗细。
陆修言进来时,陆修文正在喂那条小金蛇,背对着他问:“师弟怎么样了?”
“已经给他上过药了,现在睡着了。”陆修言将那瓶药放在桌子上,道:“既是你的伤药,你怎么不亲自送去?”
“我刚当众打了他一顿,又悄悄去送伤药,岂不是让人知道我是在做戏了?”
“我知道大哥是为了护着阿凌,你若不当众责罚他,只怕右护法日后会暗中报复,不过你下手也太重了些。”
陆修文笑道:“我自有分寸。不过是些皮肉伤,伤不到筋骨的。”
自家大哥的本事陆修言是知晓的,便也不再多说,走过去瞧了瞧那小金蛇,道:“这蛇倒是快要养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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