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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绕 完结+番外 (禾禾弥尔)


沉凉否认,犹豫片刻,从袖里掏出一份信,递给了那人,“我家公子在此,因有事不便打扰,恳请帮忙将信交给他。”
那人称道:“你家公子贵姓?”
沉凉想到早上还有楼里的杂役到府里取银钱,想来也不会陌生,就随口说:“古府家的公子。”
那人瞬间反应,“原来是容衍公子,我定当传达。”
沉凉将信递了过去,嘴里话未说尽,想再问上几句,可想想还是作罢,于是转身离开。
两旁的楼阁开始点上了灯,挂在门前,红艳艳的,照出的光也是红的,就是不知怎么得,这红的让人心里不舒服,仰望了夜空,漆黑无星,怪是沉闷。
沉凉只想快点走出春风巷。
近水楼的人等沉凉走开后,望了望天色,也到了开门的时间,想去找鸨儿,不料转身就瞧见鸨儿从阶梯走了下来,那人笑着问好,鸨儿发髻上插满了珠钗,每下一个阶梯,步摇垂珠就摇晃作响,鸨儿听见有人叫唤,慵懒轻瞥一眼,好似还没睡醒,嘴里应了一声。
“鸨儿,方才有人送信过来,说是给容衍公子的。”
古家公子?瞬时间,鸨儿眼眸睁大了些,下阶梯的速度也有所加快,来到那人面前接过信封,没想到就明目张胆的拆开了信。
“诶,这信——”那人已来不及制止。
信上字体清秀,寥寥几行,也是不多: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注一]
最后落笔处还署了名,只是这人是谁,鸨儿也不认得。
“啧啧,瞧这写的,相思长相思短的,也是有情,只是不做当事人,也难解其中深意。”鸨儿将信纸细细折好,眉目之间柔情满溢,正当身后人想趁机应和几句,却见鸨儿款款走到明亮的烛火前问道:“送信的人可报了古府夫人的名讳?”
“不曾。”
“那便是了。”鸨儿两指夹信,伸到摇曳的烛火上,纸张碰到火焰就立即着燃了,以蔓延的姿势吞噬整封信,鸨儿笑的艳丽,把那团燃烧的纸丢在了地上,很快,就化作了灰烬。
那封信,就像从未出现过。
“古夫人说了,让容衍公子好好在这休息两天,若是自个想回了再说。”鸨儿嗤笑了一声,“没夫人的命令,不许别人打扰了公子听到没?”
“是,是。”杂役连忙应道。
“行了,准备开门吧,叫姑娘们动作快些。”说罢,鸨儿一双绣满杜鹃的鞋子轻悄悄地踩过那堆灰烬,走向了里边屋子。
此时,夜幕完全降临,巷子里蹿荡的冷风依旧冻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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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此处出自李白的《秋风词》

第21章 二十一

夜深了,近水楼里来来往往皆是恩客,热闹异常,一盏盏通亮的纱灯照射在每一张笑靥上,显得面若桃花,空气中发散着愈加浓厚的熏香,缭绕了朦胧的烟气。
引来送往的是客,笑靥相迎的是妓,看似深情款款,又有谁猜透了何人真心?何人假意。
楼下喧嚣,楼上却是雅静。
房中少年身影修长,穿着水色的衣裳,手中轻甩水袖,脚下碎布慢移,口中咿咿呀呀清唱曲调,声音婉转,唱到最后,一声嘤咛,水袖寸寸叠起,站定身姿。
一双修长的眉眼,光华流转,与容衍四目相对,曲罢。
“好!”容衍端起酒杯仰头喝下,招手叫藜过来,藜褪去外面唱戏的衣裳,乖巧走到容衍身边,容衍扯着藜的双手往下拉,藜轻呼跌入容衍怀里。
曾几何时,容衍也是如此,轻轻这么一扯,拉过沉凉的手臂,他就像一团雾跌落在自己身上,那时自己还想呢,可算把他留在了身边。
但是,一切总是自作多情,并非你情我愿。
容衍带了醉意,两颊绯红,笑的十分轻佻:“小美人,再多喝几杯。”
藜眉头不由紧蹙,却也是一下,便笑的十分娇艳,接过容衍递过的酒杯,袖子掩面,装作饮酒,实际是把酒悄悄倒在地上。
容衍喝醉了是不会察觉的,见藜喝了,就很是开心,连忙斟满下一杯,“来,再喝……”
藜这会手执酒杯自己却没有喝,反是声音轻柔哄着容衍,喂他喝进了这杯酒,容衍醉的双眼迷蒙,笑的痴痴,也不知究竟是谁喝了酒水。
这一日来,容衍不知喝了多少酒,醉昏了便躺着睡,醒了再接着喝,喝的酩酊大醉才肯罢休。
一杯杯酒水下肚,容衍感到脑袋昏沉,不由扶额,手肘支撑在桌上,他眼里柔情四溢看着眼前重影的幻像,另只手捏住藜的下颌,嘴里呢喃着胡语。
“我好喜欢你呀,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藜不知道容衍半夜里总在呼喊谁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到底喜欢谁,可是藜清楚,容衍口中所痴情的一切,皆与他无关。
但藜还是勾住了容衍的脖子,轻轻呵气,“知道呀,我怎会不喜欢公子呢。”说完,藜嘴角弯弯,笑的声音清脆,润红的唇慢慢贴近容衍,与之厮磨。
房里烛光摇曳,显得温婉柔情。
同是在这个夜里,沉凉一路心事重重回了府。
偷偷顺着来时的路返回,不想才到小楼院里,推开了房门,便早已见安阳气呼呼的坐在凳子上,听见了声音,眼神直扫门前,见了是沉凉,才大呼起来,“我的小祖宗呀,你跑哪儿去了?”
沉凉一句“有事”就打算应付过去。
安阳倒是精神,问这问那,生怕沉凉那个瞬间就不见了,“公子可是交代了,定要照顾好你,不然又得拍我脑袋了。”
不知情者,倒真以为容衍有心。
可有心,何故跑那地方去做什么。
沉凉显得无精打采,眼皮一直跳动不停,兴许是累了,应答了几句安阳便说要休息,叫安阳出去了。
安阳出门时,还嘱咐着,不要再乱跑了,不然又找不到人。
沉凉笑了笑,说,好。
安阳才满意的走了,走之后,沉凉像似累了许久许久,躺在了床上就不想动弹,不喝水,不进食。
可为什么累极了,睁眼到三更天,夜色浓厚,也无眠入睡?
沉凉在床上辗转反侧,心中像有东西堵着一般,怎样也不舒坦,喘不过气似的,脑子里总反反复复冒出很多以往的回忆,像梦又不似梦。
后来如何也睡不着了,沉凉掀开了被子,点亮烛火,莫名其妙拿出了纸墨,他总是记得容衍跟他说过,练字,往往就能把浮躁不安的心渐渐静下来。
这话,他一直默记心中,或说曾经以为不在意的言语举止,现在想来,竟然历历在目,没有落下一点。
当一张张洁净铺平的宣纸上被写满容衍的名字时,沉凉惊觉过来,一下慌了神,半响没落笔的墨汁凝聚在笔尖处,‘啪嗒’低落在纸上,染上了一圈黑印,平白脏了整张纸。
沉凉嗤笑,拿过那张纸就撕的粉碎,之后再无心情写任何字体,熄灭烛火独自爬上床。
直到五更天了,人依然是清醒着的,窗外仍旧不见微光,黑色一片。
到了第二日,没有任何关于容衍回府的消息传来,其实容衍在外也才两天,不算多的。
可是沉凉却觉得时间过的缓慢,无事可干,除了安阳偶尔来问候几句,他便发现府里再没有一个可以亲近的人,想想也觉得可笑。
日子接近了年末,府里总该是热闹的,不然怎会总有丝竹喧闹声从远处传来,也常常可见别的院子里下人们忙前忙后,张灯结彩的,若不是容衍没有回小楼,他想,小楼一定会是府里最热闹的地儿。
沉凉无所事事,于是出了房门在府中四处溜达,换做以前,总有一堆干不完的活,让人歇口气的机会都不给,如今,有大把的闲适时光呀,还觉得孤寂。
府里转悠着,到了热闹的地儿,别人见了你,也不拦,冲你冷冷一笑也算打了招呼。
是呀,谁拦你,有了容衍这道附身符,还怕什么呢。
不知不觉,步子迈进了梧桐苑,这里离小楼近,附近那个水榭小湖,站到那,望着一片结了冰的湖面,只觉得心里生寒,更加没趣,而梧桐苑里还有开的正盛的梅花,一朵朵,一簇簇,争相吐艳,给这样寒冷的日子里,也添了些生气。
可是,沉凉走进苑里,最先瞧见的,反而是枯枝成堆的梧桐,梧桐的叶子落光了,遥遥看去,一片缭乱的疏影,细细密密的干枝孤零零的伸展着,显得和他一样,孤单寂寥。
沉凉仰着脖颈,梦呓一般,“又要等来年了……”
他记得清楚,他曾经在这里问过容衍,你可知道梧桐的意蕴?
问着最后却没有让容衍作答了,他实在认为梧桐是令人感伤的植株,那时阳光正好,景色宜人,何必让这个破坏了雅致。
儿时,沉吴还没带他来到古府之前,是在一家私塾里打杂役,私塾里有位教书的夫子,他的夫人身子虚弱,时常大病不断,小病加身,终有一天,他夫人没熬过去,死在了深秋之时,夫子悲痛欲绝,失声痛哭,沉凉一直敬崇那位夫子,可是那时他太小,不懂夫子为何伤心。在他夫人下葬那天,夫子折了一株梧桐的枝条放进棺木里,沉凉匪夷所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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