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云心头如针扎了一下,那几个“等”字将他和白昸琇都带回了一年多前,白昸琇在三枫亭等了他三日之久,而他却始终没有在白昸琇眼前现身,甚至没有当面与他道别,只在白昸琇昏迷的时候跟他道了别,从此相忘于世。
虞云从白昸琇手边拿过酒壶,满上酒,问道:“罚几杯?”
白昸琇打了个酒嗝,坐起身歪歪斜斜地靠在桌沿上,一根一根地掰着手指头,最后伸出三根手指头,“三,三杯!”
“好,”虞云对他轻笑了一下,举起酒杯敬道:“这第一杯,我敬你身体康健,平安喜乐。”
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再斟了一杯,“这第二杯,我敬你仕途坦荡,前程似锦。”
“好,好!”白昸琇听得开心,笑呵呵地鼓起掌。
“这第三杯,”虞云倒了满满一杯酒,内力深厚的人握着酒杯的手却不知为何微微颤抖了起来,杯中酒水险些要洒出来。
白昸琇停下鼓掌的动作,两眼睁圆一瞬不瞬地盯着虞云,虞云也看着他,眸底尽是惆怅,一个已然是深醉,另一个是清醒无比,却要对醉了的人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独一人饮下这杯苦酒。
“这第三杯,”虞云说得艰难,只觉心口像是被钝刀绞着,每说一个字,便在肉里狠狠地绞一下,“我敬你,喜得良缘,永结为好……”
“等等等等等,等……一下,”白昸琇突然摇了摇头拦住他,给自己也倒了杯酒,咧嘴一笑,二话不说,举起酒杯手臂一伸一绕,便与虞云的手臂交缠在一起,竟是喝合卺酒的动作。
“交,交杯……”白昸琇一脸醉态,笑眯眯看着虞云,醉意的双眼笑成一条缝,却绽放出晶亮的光芒,似乎又是清醒的。
虞云看着两人交缠的手臂,突然想起当年白昸琇为他燃放的那场烟火,照亮满城的繁华之下,他们十指相扣,掌线交缠,那时他心里有过一个妄念——与白昸琇白头偕老的那个人,如果是他,该有多好。
然而,那终究只是一个妄念罢了……虞云对上白昸琇期盼的目光,莞尔笑道:“好。”
既然注定无法白头偕老,喝一杯合卺酒也算不枉此生了。
白昸琇等了许久终于等到这句话,笑得更明朗,眼底的光芒愈发耀眼,身体往前一倾凑了上去,虞云心下一动,也倾上前去,两人的身体贴得很近,额头碰在一起,闻着彼此杯中的酒香,喝得很慢,仿佛那杯酒便是这一生的缘分,酒尽缘灭,谁也不舍得饮尽。
水长流,花无常开,即使是一丝一缕地浅饮,小巧的酒杯里盛的那点佳酿终究还是见了底。虞云先放下酒杯,稍稍拉开距离看白昸琇,蓦然撞进白昸琇清亮而深邃的眼神里,眼瞳里闪着细碎的磷光,是他唇上未抿尽的清露折射出的烛光。
白昸琇的拇指沿着唇线轻拂而过,最后停在唇角。
“云儿啊……”白昸琇低声呢喃,虞云看到他瞳底的磷光越靠越近,熟悉而久远的气息笼罩过来。他缓缓轻阖,双目阖上的一瞬间,白昸琇的吻如期而至,温热的,带着酒香的舌尖一许一许地追寻着虞云唇上的另一股醇香。
虞云双唇微启,白昸琇的舌头尝尽酒香后,往深处探去,轻柔,绵长。
香气醉人,白昸琇像是睡中梦游了一场,倒在虞云腿上,抱着虞云的腰蹭了两下,嘴角含着满足的笑意,口中嘟哝了一句:“我的良缘人,我的云儿……”之后,又沉沉睡了过去。
虞云一手环揽白昸琇,一手斟酒自酌,美酒穿肠,却是怎么也喝不醉,待那一壶酒尽皆下肚,他将喝过合卺酒的两只酒杯并放于一处,听着怀里白昸琇酣睡中沉长的呼吸声,一夜无话。
第44章 禁军之变(一)
一直到次日饷午,白昸琇才在近水楼里醒来,他从地板上坐起身,锦被自身上滑落下来,他抓起来看了好一会儿,怎么也记不得昨晚是何时醉过去的,这锦被又是谁给他盖上的。
喉咙里火辣辣地疼,白昸琇在桌上找水喝,结果一眼看到并排而立的两只酒杯,脑中一瞬间闪过几个模糊的片段,还有一张虚幻的脸。他晃了晃还有些昏沉的脑袋,只觉脑仁生疼,那张脸是无论如何也记不起。
正想着,房门被人打开,曼娘手捧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白少爷醒了。”
白昸琇虽不似其他纨绔子弟流连于声色场,但贵为盛都一少,少不得要出入各种风花场合,自然认得盛都最繁华的近水楼里最负盛名的头牌。
“现在是什么时辰?”白昸琇揉着脑仁问道。
“已经是饷午了,白少爷喝了这碗解酒汤再走吧,”曼娘把汤碗放到他手边,两人靠得有些近,白昸琇闻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不浓,很是清淡,不像是胭脂香粉,倒像是什么花香。他心下起疑,便多闻了一下。
曼娘察觉到他的动作,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几许,端坐着笑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白昸琇暗暗留了个心,面上不露半点异样,摇头道:“没事,”说着端起汤碗几口灌下解酒汤,起身离开近水楼。
从近水楼出来,白昸琇直接去了禁军,听守卫的说昨晚一夜无事,黑刹罗那边也没有任何动作。
白昸琇有些心急,又听说蒙陀在里头吃得下睡得着,好不自在,登时没了耐心,命人把他押到审讯室。
很快,蒙陀被绑在审讯室的刑椅上,白昸琇屏退了所有人,两手伏在刑椅的扶手上,弯下腰居高临下逼视蒙陀,“指使黑刹罗谋害太子殿下的,是戴则渊吧。”
蒙陀贼眉贼眼地转了转眼珠子,“什么戴则渊?我只认得戴帽子的,什么红帽子,绿帽子,还有,白帽子——”他刻意把“白”字咬的很重,一脸嬉笑地看着白昸琇。
白昸琇脸色一沉,用力震了一下扶手,“别在这儿给我装疯卖傻,黑刹罗不过是杀手组织,没理由谋害太子,定是收了戴则渊的好处,为他卖命。”
蒙陀一副无所畏的样子,不屑道:“你既然这么有把握,这两年干嘛去了,怎不见你把那什么戴则渊的拿来审问。”
白昸琇被他堵得一时无言,他如何不想把戴则渊押进大牢刑讯,可戴则渊乃当朝丞相,深得琪帝信任,没有真凭实据,没人能拿得下他,反倒会被扣上污蔑朝廷命官的罪名。
蒙陀瞧出他的心思,嗤笑道:“切,没有证据便不要胡言乱语,免得招惹是非。”
白昸琇被他那副耻笑的嘴脸勾起了怒火,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咬牙道:“黑刹罗便是证据,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开口。”
“就凭你?”蒙陀鄙夷的目光上下扫了一下白昸琇,心想虞云怎就看上这么个不知天高地的愣头青。
白昸琇用力推开他,直起身,命人把他吊到盛都城门下。
“我倒要看看黑刹罗还沉不沉得住气。”白昸琇恨恨丢下一句话,甩袖走出审讯室。
另一边,黑刹罗大殿里,派去的探子匆匆忙忙赶回来禀报此事,黑曜漫不经心地听着,听到蒙陀被吊起来时,不由好笑道:“不急,让他多吊一会儿。”
手下听的糊涂,虞云使了个眼色,让他先退下,对黑曜道:“这事因小人而起,小人会妥善解决。”
黑曜斜睨他一眼,说道:“你要救他并不难,可白昸琇既然放出话来,必定是做了万全的对策,贸然去救人,只怕会不好收拾。”
虞云点头同意,“请天尊明示。”
黑曜慢悠悠地灌了一口酒,最后放下酒壶,道:“禁军统领,原是戴则渊的部下。”
虞云眼皮微然一动,眸光沉了下去,良久后,颔首道:“小人明白了。”
近水楼里,戴则渊一面喝着酒,一面目不转瞬地盯着对面之人,从虞云进到房间里,他的目光便没有从虞云身上移开。
虞云扬起下巴,冷眼与他对视,戴则渊笑了笑,放下酒杯,“两年不见,少主别来无恙。”
“有劳大人挂念。”
“是呀,本官可是挂念得紧,一直都记着少主对本官是如何的‘忠心耿耿’。”
“不敢当,在下与大人不过是各取所需互为利用罢了。”
“互为利用……”戴则渊眼里锋光一寒,“那这次少主又有什么可为本官所利用?”
“白昸琇缉拿蒙陀,是为了查出谋杀燕琌太子的幕后主使。黑刹罗是拿钱办事的,大人才是真正的主谋。若蒙陀一时受不了酷刑招了供,于黑刹罗不过是少了一个人主罢了,而对于大人,却是弑杀太子的滔天大罪。所以,救或不救,全凭大人一句话。”
戴则渊握着酒杯的五指倏然一紧,须兒后又松开,“你说的不错,这人,本官是非救不可。”
虞云扬唇一笑,“大人明智。”
戴则渊被他将了一军,如何咽得下这口气,突然转了话锋,说道:“说起燕琌太子,本官一直有个问题,想必少主也有此困扰。”
虞云敛起唇角的笑意,“什么问题?”
戴则渊别有意味地看着他,“少主难道一点都不好奇么,当年燕琌太子追杀你爹娘时,是何人当的那只爪牙。”
虞云面色一沉,眸光凝成一道霜。
戴则渊见虞云脸色微变,颇为得意道:“少主聪慧过人,应该早就想到是谁吧,当年追随太子的那些羽林卫,死的死,流亡的流亡,为何独他一人独步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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