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进了城门,刚走没两步,前边突然传来一阵骚扰。只听人头涌动中,器皿落地声,路人叫骂声此起彼伏,其中还夹杂着稚嫩的叫唤声,隐约可闻得几声“少爷”,仔细听来,似是哪家的童仆正在追着自家公子跑。
那声音越来越近,很快挡在队伍前面,队伍被迫停了下来。虞云听到赵有全的随从对赵有全禀道:“大人,是大将军家的白少爷。”
也不知这白少爷是什么人物,赵有全正因马车被挡下刚要发怒,听随从这么一说,立马转了脸色,忙不迭地下车对那白少爷问好:“呦,这不是白公子嘛,失敬失敬。”一面说着,一面拱手趋步上前,哪里还有半点方才训导守城将领的威严。
但见马车前,一个锦衣银靴的少年一脸飞扬跋扈地挡在路中央,束腰箭袖,长发高束,虽还不到落冠之年,那垂长的发髻却别了一枚雕工细致的玉环,用一支如意白玉簪子固定,与腰间佩戴的一枚蛟龙戏珠蓝田玉相得益彰,从头到脚,一丝一缕无不精致,无不贵气逼人。
不怪赵有全对他如此恭敬,眼前的这位白少爷,乃我大南朝镇国大将军莫剑离的义子,已故名将白青卓唯一的血脉——白昸琇。
二十年前,莫剑离与白青卓同为燕琌太子的羽林郎,十六岁的燕琌太子少年意气,率领东宫羽林卫擅自出征北国,不幸遭敌军伏击,白青卓只身一人冲进敌阵,用身体做盾挡住北国弓箭手的利箭掩护燕琌太子冲出重围,最终英魂长眠于黄沙之下。白青卓爱妻为此痛不欲生,积郁之下不慎早产,诞下一子之后便随夫而去。莫剑离与白青卓是生死之交,不忍挚友遗孤伶仃,便收他做义子,并请旨琰帝终生不娶,舍尽莫家与白家两族之力保那孩子一生无忧,一世富贵。而燕琌太子更是将其视若己出,以储君之尊求旨琰帝赐其唯有皇室子弟才能用的带王之字——琇,许他锦绣荣华,彼时正是冬日,便名白昸琇。
白昸琇十岁那年,已升作骠骑大将军的莫剑离率军收复燕洲覆地,将北国骑兵赶出边界,北国与南朝终于结束长达数十年的纷争,莫剑离加封镇国大将军,位极人臣,权倾朝野。
莫剑离深谙功高震主必不得善终的君臣之道,便上疏琰帝,道是天下太平,边疆和稳,若不趁此良机看尽天下奇观岂不可惜,卸下甲胄便游历江湖去了。
那白昸琇本就天性顽皮,莫剑离纵情江河后无人管束他,便愈发无法无天,是盛都有名的混世魔王,连累的莫剑离每次回盛都都要处理一大堆他惹下的麻烦事。
这不,今儿个又把盛都最繁华的商道搅得鸡犬不宁。
此时白昸琇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却十足的盛都第一大少的派头,赵有全位居三品,与自己说话也不应声,只点了一下头敷衍了事。
赵有全自是不敢显出恼意,一脸谄媚道:“在下是兵部侍郎赵有全,不知大将军近来可好,烦请白公子代在下向大将军问好。”
白昸琇打小看多了这种讨好的嘴脸,颇为不耐道:“赵大人要拍马屁也得找准屁股再拍,我爹年初是回了一趟盛都,但一个月前又云游四海去了,至今未归,仙踪不定的,我都不知道他老人家这会儿是在天上飞还是在地下游呢,上哪儿给你问好去。”
饶是赵有全趋奉巴结,此刻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尬尴笑着打圆场:“是,是,是在下疏忽了。那等大将军归来,请代为问好。”
白昸琇挥了挥手,修长的墨眉微微拧起,“这一天到晚的是个人见到本少爷就要我问好,本少爷又哪里记得住,你且告诉我家狗蛋,让我家狗蛋在薄子上给你记个名就行了。”
这话一说完,一个与他年岁相仿的童仆嘴里喊着“少爷”从人群里挤了过来。
“少爷,太子殿下检查功课的时辰要到了,您倒是赶紧拾掇拾掇了进宫呀。”
白昸琇斜瞪他一眼,抿了抿嘴,“知道了知道了,叫你狗蛋,你还真是狗鼻子灵通,这么快就把我逮着了。”
那被唤作狗蛋的童仆嘿嘿憨笑道:“要找少爷还不容易,只看盛都里哪处最热闹,哪处的叫骂声最响亮,狗蛋往那找去,必定能找到少爷。”
白昸琇冲他挥了一下拳头,“你个臭狗蛋,越发没规矩了,看我回去怎么罚你!”
说着就要掉头走开,结果一转身就见赵有全还哈腰挡在跟前,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便对狗蛋道:“去,跟赵大人好好聊聊,看他要带些什么话,好好记本子上,本少爷先走一步了。”
说完抬起眼皮直直看着赵有全,意味分明。
赵有全早已是气得吹胡子瞪眼,怎奈碍于白昸琇的身份又不敢发作,只有咬牙忍下,弯腰让到一旁,“白公子慢走。”
着实是窝了老大一肚子火!
白昸琇悠悠然收回目光,双手负背,脚踏银靴从他眼前径直走过。
“少……”狗蛋的目光追着白昸琇的背影,无奈叹了一口气,回头对还黑着脸的赵有全一脸憨厚地笑道:“赵大人,您要带些什么话?小人给您记上。”
白昸琇甩开了童仆,心情大好,想着城外秋色如画,一步并作两步穿过赵有全一行长长的队伍想要出城去,脚下宫廷御制的银靴踩在沙土上,发出一道道清脆的声响,传入轿中。
虞云坐在后面的轿子里,听到那被唤作白公子的人轻快的脚步声从马车前面一步步靠近,最后行至轿外。
就在这时,秋风乍起,似是无意道有意,卷起一角纱织的水色轿帘,明媚耀眼的阳光就在不经意间照射进来洒在虞云身上,暖而明亮。
虞云举目望去,看到阳光下翩然走来一个少年,面容俊朗,眸光明亮,竟比阳光还要耀眼,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光芒都在他一人身上。
白昸琇眼角的余光感受到一丝异样,目光随意扫过去,不想这蓦然的一瞥,惊住了脚下的步伐,脸上的笑意在看到虞云的那一刻霎时凝注,整个人像是被勾了魂着了魔,再也动不得。
只见半掩如烟的纱帘下,虞云的容颜若隐若现,只露出一袭微蹙剑眉下似戚非戚的狭长凤目。
那是白昸琇见过最美的眼睛,宛如晨间竹叶稍上夜里凝成的一渠霜露,清澈而又带着一点清冷和忧郁,出尘绝美不似人烟。
白昸琇只觉心口被温柔地击中了,周遭仿佛骤然静止,只听得到自己如擂动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想那白昸琇身份贵重,出入皇宫如自家府邸,自小阅美无数,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然此刻在他看来,那些美人不过空有一副皮囊,尽是媚俗,哪及轿中之人半点清韵。
虞云静静看着他,眸里似语非语,白昸琇竟是看呆了眼,那双眼睛像是一个美丽的陷阱,危险却又有着致命的诱惑,白东修整个心魂已然是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了。
秋风不过一阵,轿帘又娓娓垂下,隔断了两人绵缠的视线。车轮轱辘,队伍继续前行。
虞云视线所及又暗了下来,那明亮的阳光被轿帘隔在不可及的轿外,他想到今后漫漫无望的来路,无声靠到母亲身上,心中默叹,那样明媚的温暖,注定是他毕生求不得的。
马车渐渐走远,白昸琇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出神,早已忘了出城的事,直到狗蛋出声唤他。
“少爷,您瞧什么呢?”
“他方才说,他是谁?”
狗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答道:“少爷,那是兵部侍郎赵有全,这几年不知怎么巴结上了兵部的尚书戴泽渊,曾三月一擢,算是有些本事。”
白昸琇不屑冷笑,“为官不走正道,只会一味地巴结权贵,算什么本事。”
“那是,没瞧他方才对少爷您那一副狗腿子的模样,狗蛋瞧着都羞愧,”狗蛋一脸鄙夷,“少爷您若不待见他,就当没这么个人,何必问这么仔细?”
“他倒不打紧,只是他轿上那位姑娘……”白昸琇的视线随虞云的坐轿愈渐绵延,“我竟不知,世间有如此绝色,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那美人可不是从北方来的么,古人诚不欺我。”
狗蛋眼瞧着他的魂儿都要跟着去了,拦住他道:“少爷,太子殿下该动怒了,咱赶紧进宫吧。”
白昸琇踮起脚,透过狗蛋望着虞云坐的马车消失在官道的尽头,一颗心犹如猫抓般心痒难耐,可他又忌惮着燕琌太子,站在原地掂着小碎步不知如何是好。
无头苍蝇似的转了两圈,白昸琇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发了狂似的,调头朝皇宫方向跑去,一路上不知又碰倒多少人,引来一阵叫骂声。
进了皇宫,白昸琇一路直奔东宫,宫里侍卫见他一副风风火火的模样,不敢多问,一路恭迎他冲进东宫。
燕琌太子乍然看到他,不由好笑一声,调侃道:“你这孩子,今日倒准时。你这不迟到个一刻半钟的,本宫倒有些不习惯了。”
白昸琇磕头行了一个礼,喘了好大一会儿方顺了气,哀求道:“昸琇有一事相求,殿下要是允了,昸琇以后必定用心功课,再不敢松懈。”
燕琌太子见一向不爱功课的混小子居然说了这番话,不禁有些好奇,“你且说说,是什么事?”
白昸琇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扭捏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话,那句话差点没把燕琌太子一口呛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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