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正非不动声色地挪了一下膝盖往前移了一步将他护在身后,陪着笑脸恳求道:“黄口小儿年幼无知,伤了赵公子,贱内略懂些医术,愿尽心竭力为赵公子疗伤赔罪。还望赵大人宽宏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小人感激不尽。”
“不过是小伤,不足为虑,倒是你这小儿,”赵有全捋着半边八字胡,目光一直流连在虞云脸上,眼底含着诡异的笑意。
虞云到底年幼,此刻只觉那笑意阴森无比,整张脸缩在虞正非背后。
赵有全倒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站起了身,吩咐随从:“把他们押到柴房里,仔细看着不让他们跑了就行,不许少了衣食。”
虞云暗暗松了口气,抬头看向父亲虞正非,虞正非心下总觉得赵有全意图不详,然眼下的局势总比被乱棍打死的好,毕竟天高皇帝远,赵有全若要取他们一家三口的性命,也无人敢出声。
他向赵有全磕头谢恩,回头朝虞云轻轻摇了一下头,聪慧如虞云自然明白父亲的意思,便不再多言,伸手去扶母亲王氏。王氏爱子心切,适才心悸过度,此刻见事有转机,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松弛下来,虚乏无力,只得就着虞云的搀扶颤颠颠站起来,在随从的看押下与他父子一同往柴房走去。
张家府邸依山而建,透过柴房里的天窗,可以看到后山上连片的枫树已经被秋风染红,远远看去,像是天边烧起的一团赤云。
“云儿他娘,你看,枫叶又红了。”虞正非一手轻拥王氏,一手指向窗外。
王氏淡淡一笑,带着一丝缠绵悱恻,娓娓道:“若论枫叶,还是王家大院里的那几株点绛红开得最美,开得最红。”她长得极美,却不似风尘女子那般娇媚,如同大家闺秀,安静地坐在那里,恬淡而温柔。
“娘,王家大院是什么地方?”虞云倚在她怀里问道。
王氏眼底闪过一抹难言的悲伤,原本明媚的清眸早已在岁月消磨中沧桑易老。
“娘?”虞云见她久不出声,又轻声唤了一声。
王氏这才回神,转眼换了笑脸,搂过虞云温柔笑道:“我们云儿的生辰快到了吧,说起来云儿也是在枫叶红的时候出生呢,所以才生得这么俊。”
虞云低下头,顿时沉默下来。一年之中,他最恨的便是生辰那日,每到生辰之日,他总能想到那时的异象,每次的生辰,都在提醒他,自己是一个身负异象出生的不祥煞星,就像一个隐形却真实存在的桎梏,每每在他快要忘记的时候,又在他身上加了一道无法挣脱的宿命之锁。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那片枫红,一夜无话。
一连过了几日,除了送饭的伙计每日三餐过来问候一下虞云的情况,再无人问津。虞正非不知接下来是凶是吉,眉头一直紧锁着,只偶尔发出几声低叹,虞云母子又最是安静寡言的人,柴房里如死水一般沉寂。
又平静了几日,秋风渐急,看着似乎是要入冬了。虞云被风声吵醒,看到窗外秋风席卷,枫林作响,枯萎的枫叶飘落成一片血红的雪海,飘落在枯黄的草地上,又被风卷起,起起落落,如浮萍一样漂流不定。
关闭许久的房门终被打开,冷风灌入柴房内,冰冷刺骨。虞云身上一凉,不由打了个哆嗦,正要捋紧身上单薄的衣裳,一件宽厚的面袍披到身上,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人。
他抬头望向来者,便见赵有全正一脸意味地看着自己,手指捻起他的衣角摩挲几下,摇头惋惜:“看这一身粗糙的布衣,当真是辜负了你这小模样。你可愿意随本官去盛都,本官保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盛都?”
“是呀,那可是天子之都,天底下最繁华的都城,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方。”
吕云听了丝毫不为所动,那天底下最繁华的都城,于他而言,不过是遥远的陌生之地,哪及生他养他的罗州边陲小镇,况且,这里还有他的至亲。
他站起身来,微微往后退了一点,俯身道:“孝道有言,父母在,不远游。”
赵有全不料他出生寒门,却是知文知礼的,更是喜欢,便依着他的话说道:“你既有此孝心,本官便将你爹娘一同安置在盛都,安度晚年,不必再受人差使,如何?”
一直沉默的虞正非听到这话,慌忙挡到虞云身前,“大人厚爱,小人不敢推辞。只是小儿粗苯,没见过世面,怕是会给大人添麻烦。”
“怎么,你还敢逆本官的意。”赵有全登时拉下脸来。
“小人不敢,只是那盛都远在千里之外,小儿从未出过远门,怕是去不得的。”
“有本官在,自会护他周全,你若不放心,也可一并跟去。”
虞正非弯下腰,恳求里带有几分坚决:“小儿卑微,怎敢劳烦大人费心照顾。但求大人宽恕,小人做牛做马感恩不尽。”
许是说得太急的缘故,虞云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肩膀有些许的颤抖,额上还冒出冷汗,冷汗下隐隐可见凸起的青筋。
他心下不由生疑,一向老实沉稳的父亲为何在提起盛都如此反常?
赵有全见虞正非坚决不从,冷哼一声:“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这孩子,本官是要定了!”
他对身后两个随从使了个眼色,那两个随从走上前越过虞正非,直接把虞云从他身后拽了出来。
虞正非尚不及阻拦,一把尖刀已经横在他和王氏脖子上。
虞云心下一慌,喊了一声就要冲上前去,半途被赵有全拦了下来,“不用怕,只要你乖乖儿地随本官去盛都,本官不会杀他们的。但倘若你还是不从,”他顿了顿,笑里透出阴毒,“你爹娘就别想活着出去。”
虞云吓得额上冷汗直流,本就略显苍白的一张小脸更是惨白如纸,他无助看向虞正非,虞正非眼神一紧,对他轻摇一下头。
虞云自是明白父亲的用意,然此刻双亲处在刀刃之下,生死全在自己一念之间,他又岂能罔顾他们的性命。
赵有全见虞云有些动摇,心下已是胸有成竹,对那两个拿刀挟制虞正非夫妇的随从下令道:“杀了他们。”
那两个随从点头会意,举起刀作势就要砍下去。
虞云吓得惊呼出声,“住手!”
那两个随从闻声停下动作,望向赵有全。赵有全捏起虞云的下巴,“想清楚了没?”
虞云狠狠瞪着他,窗外风声不止,他眼中的狠绝渐渐瓦解,他移开目光,艰难说道:“我去……”
“云儿,不准答应!”虞正非冲他大声喝道,两眼睁得血红。
虞云看向他,眼里的雾气渐渐盈满视线,模糊中,母亲煞白的脸上早已淌满了泪水,叫他心疼不已。
赵有全嘴角一勾,得意一笑,两指捏住虞云的下巴逼他直视自己,“你且好好说,你要去哪?”
虞云眼底交杂着悲愤与恐惧,两行苦泪划过惨白的脸颊,挂在鄂尖微微颤抖。他闭上眼,紧咬的牙缝间低低挤出两个沉重的字眼:“盛都……”
马车行走在罗州边陲小镇蜿蜒的小道上,虞云回首长望,残阳下的小城镇像是笼罩在绚丽的红色烟雨中,风停树静,几处农家坐落在树林间,几处炊烟袅袅升起,农妇洗手作羹,农夫点起了屋檐下的灯笼,孩童在院子里嬉笑打闹,小城镇依旧平静而安逸,而门扉紧闭的虞家小院,在黄昏里成了黑色的剪影。
马车出了城门,渐行渐远,填满虞云童年记忆的小院慢慢变成一个黑点,虞云听到一声大雁长鸣,抬头望天,苍穹天际下一群迁徙的大雁飞向温暖的南方。
大雁南飞,罗州已到入冬时节了。
虞云不知道的是,自己这一去,再不能看到罗州的冬雪了……
第4章 初见
一路奔波,赵有全似乎很是心急,日夜不停地赶路,不过数日,一行人已到了盛都外。
虞正非与王氏的眉头也越来越紧,虞云有几次想开口询问,见他们神情愈发凝重,又把疑问吞回腹中。
这一日,天气晴朗,一扫沿途的阴霾。天空湛蓝如洗,几朵白云点缀其中,可谓是秋高气爽。
马车在城门外停了下来,虞云坐在轿中,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便偷偷掀开一条缝儿往外瞧,眼前是一座高耸威仪的城门,城门上写着“盛都”两个黑色大字,比起罗州的城门要威严许多。而城内更是高楼连片,人声熙攘,处处可见天子之都的繁华。
守门的将领见到赵有全,几步跑上前抱拳跪下。
“卑职拜见侍郎大人。”
“嗯,”赵有全微微颔首,一脸威仪地问道:“近来京中可还太平?”
“回大人,一切太平。”
“那就好,尔等担负着守城重责,当尽心竭力,不可有一丝懈怠。”
“是,微臣谨遵大人教诲,”守城将领直立起身,侧身让道,“卑职恭迎大人进城。”
虞正非和王氏透过缝隙看到城门上的“盛都”两个字,相视看了一眼,口中的长叹沉重无比。
虞云心中不由疑惑重重,盛都,到底是什么地方?
难道,这里就是离天最近的地方,就是他的根么?
他实是按耐不住,正要开口询问,那边守门的正好问完了礼,命人大开城门迎赵有全一行进城。虞云只得作罢,放下轿帘又安静坐在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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