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是有朕。”赵极点点头,“可是不是那个有法啊。他一直都叫朕师父……”
“您说做他师父,他就认您做师父。要是您说要他做……”蔡俅挑挑眉,“不是一个道理吗?他为何不肯?有什么缘由不肯?”
“道理是这样说啊,嗯。”赵极点点头,“四年了,还真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了。”
“只要陛下您一句话,微臣来为您全权准备如何?”蔡俅讨好地笑道。
“好!只要你帮朕做成了,一定重赏!”
“谢陛下!”
傍晚,凝和殿
“来,这边,这边走。这边,小心台阶。”
蔡俅亲自殷勤带路,希孟跟在他身后默默走着。
在这殿中学画四年整,希孟从不知道,凝和殿后竟然有这样一方温泉。
温热的水气氤氲,将眼前这池水渲染得亦真亦幻。四周是低垂的纱幔,纱外光景若隐若现,却又看不真切。身在其中,犹若步于仙境。
几个内侍上前将希孟的外衫退下,正要解了他的内|衣,希孟红了脸,连忙拉住自己的衣带不肯松手。
“哈哈哈,你们退下吧。”蔡俅在一旁笑道,“林待诏①他不习惯你们碰他呢。”
几个内侍闻言都退到一旁,希孟转头看了看这些人都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得当着他们的面缓缓解开了月白的内衣。
那缓缓退下的衣衫后,露出了一片白皙而紧致的肌肤,每一寸都充满了均匀的美和力度,每一分美和力度都恰到好处。远观若云山玉人,细看是雨打芙蕖。乌黑的长发似一派墨云洒落腰际,衬得人粉面如雕,眉目如画。
蔡俅吞了口唾液,心道难怪赵极对此人如此上心。这世上果然有男人的身体,美到可以让男人也忍不住想占有蹂|躏。
希孟赤着脚一步一步往温泉中走去,这泉水不凉不烫,温度十分怡人,水面上雾气蒸腾,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几个宫人舀了水往希孟身上淋,几个宫人用花瓣往他身上洒,希孟靠坐在池边由人摆弄着,心里是一片空白。
为什么突然来这样一个地方?平日见师父都不必这么麻烦,今日见师父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得这样洗刷一番?师父要干什么呢?
一切都是未知,希孟懵懵懂懂地由人将身子洗刷干净,然后走出浴池,被人披上一件半透的雪白纱衣。
没有衣服了么?希孟迟疑了一会儿,转头看了看蔡俅。
“天热了,就这样穿刚好。”蔡俅点点头。
希孟咬了咬唇,只得回头随宫人的指引,往后殿走去。
蔡太师没有跟来,希孟前后左右簇拥着十二位身穿绮罗的宫人,她们手中提的琉璃百花灯色彩缤纷,照得前路迷离梦幻,恍如天宫。
希孟没有穿鞋,也不必穿鞋。通往后殿的一路都铺着柔软的羊毛地毯,金线绣着细细的花纹,在灯光下璀璨闪烁。
那金灿灿的光,闪得人有些眩晕,希孟闭上眼缓了缓,然而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觉得更加昏沉,就像脱了力一般,脚下直发软。
“希孟。”一双有力的手托住了摇摇欲坠的人儿,将希孟轻轻抱起,望房中走去。
五彩琉璃的灯光被隔绝在一扇精致的雕花木门外,眼前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希孟搂着师父的脖颈,才能确定自己此刻是安全的。
赵极抱着被药物作用得柔柔软软的人儿,轻轻放在软榻上。
“师父,这是哪儿……”
“我们的房里啊。”赵极对床上的人欺身而上,忍不住在希孟柔软的脸颊上轻轻一吻,柔声问道,“你想和师父在一起吗?”
“师父……我好晕没有力气……明天再说……”希孟只觉浑身无力,伸手抓了抓,抓住了赵极的衣襟在手心里,“师父……”
“有一件事情,一定要今天说。”赵极捧着希孟的脸,认真说道,“希孟,师父喜欢你,一直一直都喜欢你。”
“师父……”希孟昏昏沉沉的,想了好久也没明白师父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懵懵地点了点头。
“希孟……师父希望永远和你在一起。”赵极轻轻扯开希孟单薄的衣衫,轻轻落下一吻,“好吗?”
“嗯……”
“啊……师父……痛……唔……”
①待诏:宋代对手工艺人的尊称。
第21章 远行
希孟是第二天早晨就决定远行的,他没有说别的,就说想出去走走看看。
赵极心里明白,他其实是想逃避自己,远离自己,然而赵极没有阻止,也阻止不了。
他的心远了,强留在身边又有何意义。
“他回来收拾了几件衣服就走了,还带了几本册子,剩下的什么都没带。”王宗元对来画院里询问的赵极道。
“他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赵极问道。
“少则三五个月,也可能是三五年。”杨宗元道,“没个定数的。大概等他看完了想看的,做完了想做的就回来。”
“终究还是会回来的。”赵极轻声嘀咕着自我安慰。
“他说他做过一件很对不起您的事,在桌上放了一幅画给您。”王宗元道,“您可以去他房里看一看。”
“哦?给我的?”赵极听闻有给自己的东西,连忙往希孟的房中走去。
希孟的桌上果然摆着一幅画,画中十二只仙鹤姿态各异,或振翅欲飞,过盘旋低徊,或仰天长鸣,与自己曾经送他的扇上之画虽不相同,却九分神似。
赵极将画卷好,宝贝似的握在手中,这是希孟临走送给自己的画,要拿回去好好挂在床头,每天睡前看醒来也看,就像时时刻刻看见他一样。
赵极回过头,只见希孟的房中有几只不起眼的木头大箱子,不知装的是什么画,估计是他平时的习作。
他平时都画了些什么呢?赵极好奇地上前打开那几只大木箱。
入目之物,令赵极不禁失色。
那一整箱一整箱的金银珠宝,都是赵极历年赏赐之物,他竟然分文未动,全如草芥一般堆在箱子里!
有什么说不上的东西郁结在心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赵极合上箱子,站起身来。
自己送他再多金银,对他来说还不及一分关怀来得实在。他需要的从来不是金银吧,可惜自己如今才看明白。
墙上挂了一支紫竹箫,赵极伸手去取下试了试音,宫音竟然错了几分。
等他回来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赵极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坐下在竹箫上仔仔细细刻了一丛兰花。那兰花的一蕊正好探|入五六两孔之间,赵极在那花蕊上巧妙地钻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小孔,使得宫音正好被校正道准确的音位。
大功告成,时间也转眼到了午后,赵极试弄了一曲《忆秦娥》,自己对箫的声色和音准都十分满意,才将箫挂回了墙上。
那孩子回来的时候,发现他的箫准了音,会不会又惊讶又兴奋呢?
泛舟江海,逍遥自在地度过余生,是多少人的梦想。
一个人走遍祖国的山河壮阔,把它们都画作图画,又是怎样一种成就呢?
漠北烟沙漫漫,少年笔下苍凉;三峡江流湍急,少年疾笔如飞;江南春雨濛濛,少年浅画水云,水云间残红青杏。
有时候一纸都装不下了,少年的才思就铺满千万张画纸,画纸像一只只展翅高飞的鸟儿,向四面八方,遥远的天际高飞而去。
希孟到各地画的山水均能穷形尽相,将千山万水囿于方寸纸间,依照地域的特色不断变换笔法与风格,收到各地达官贵人的喜爱,皆愿重金求购。
此时对师父分文不取的希孟却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将自己的画作一幅幅卖出与人,毫无清高可言。
如果实现夙愿只有这一个办法,哪怕十年二十年,希孟也会把自己的画继续卖下去。
两年后,东京镇安坊
暮春的雨打落荼靡满地,戴着斗笠的黑衣少年踏着满地残雪往镇安坊中走去,雨帘遮挡了他的面目,只能见清瘦的少年若一株修竹,傲然伫立风雨之间。
“你说你赎谁?”听完少年来意,李妈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李诗诗。”斗笠下,那不见面目的声音低沉而神秘。
“李诗诗?诗诗可是我们这儿的头牌。”李妈妈看这人一身布衣打扮穷酸,头戴斗笠只身一人也没个奴仆,估计是个乡下来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或者什么江湖上目中无人的大侠,翻白眼奚落道,“您还是先给自己买身像样的衣裳再来说大话吧!我这里可不陪人开玩笑!”
少年从袖中取出一大叠纸放在桌上,淡淡问道:“够么?”
李妈妈凑上前一看,吓得差点尖叫出来。那桌上放的厚厚一叠,竟然都是万两一张的银票,桌上这厚厚一叠,少说也有上百张!
“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呵呵呵。”李妈妈笑呵呵地把钱揣进怀里,对那少年笑道,“少侠小小年纪就如此懂得风月,真是少年风流!以后一定大有前途!哈哈哈……现在就让诗诗和您走?”
少年没有答话,径自起身往后院李诗诗的住处走去。
虽然两年未见,然而过去的几年里,希孟休假时无不偷偷跑到这里见姐姐——她大概是希孟唯一真正能算亲人的亲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