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吗。
假如确信了希尔德布兰爱他的前提去想他先前做过的所有事,似乎……确是这样不错。只是他有时行事太过强硬,才会引起自己的不满。
亨利有些食不知味,希尔德布兰偏又补了一句——
“我会把你喜欢的、想要的,通通给你。”
第六卷 神圣帝国
第二十六章
两人在卡诺莎城堡一连住了半个月,其间亨利极少主动关注外界的动向,平定萨克森叛乱的余威犹在,他倒不担心在这种时候还有人敢往枪口上撞。再说,在诸侯眼中他已经被革除了教籍,此时只身一人来到卡诺莎,不过是为了寻求希尔德布兰的“宽恕”,因此自然也没什么政务需要处理。
令亨利感到意外的是,怀有异心的诸侯并不多,趁此机会致信来拉拢希尔德布兰的也就那么一两个。他们不知道,这些写满溢美之词的信件希尔德布兰并没有多看一眼,转手就给了亨利。就连教会的事宜他也都放到一旁,沉心和好不容易追回来的情人腻在一起。
希尔德布兰的弱点都被亨利紧紧攥在了手里,别人又怎么拉拢得了他?
就这样,哪怕亨利身边没有一个亲信,他也对外边的局势了然于胸。
封山的大雪一日不停地落着,为本就冷清的城堡更添一丝萧瑟。侍从们被希尔德布兰遣得远远的,除了用餐的时候再见不到多余的人影,平时有什么需要都是希尔德布兰亲力亲为。亨利每天几乎只窝在房间里,要么看书,要么做爱,日子过得十分休闲,久了都有些舍不得离开了。
“什么时候回罗马?”亨利放下书,合眼休息。
希尔德布兰从身后搂着他:“想回去了?”
“也是时候了,朕不能离开太久。”尽管近来有些放纵,他却始终谨记着自己的职责。
“等把这本书读完吧。”
经过十几天努力,希尔德布兰让亨利软化了不少,彼此之间甚至比从前更为相安无事。亨利也很珍惜这种感觉,他发觉把时间消耗在争执上确实再愚蠢不过,之前是他太过骄傲,一点小事都不愿低头,这样久了反而容易折伤自己,以后不会了。
这个道理还是前几天练剑的时候希尔德布兰点明的。他说他的剑式向来一往无前,有时眼看着对方朝他弱处攻来也不愿退后一步躲开,宁可受伤也不示弱……最后还一脸了然地说他手上的伤估计就是这么来的。
当时他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愠恼。但事后冷静下来才发现,旁观者清,希尔德布兰说得没错。既然这样的做法会让他吃亏,他自然要有所改变。
后来希尔德布兰见他态度松动下来就找了一些书给他看,让他自己考量。现在他刚翻开第三本,不过……
“不看了,”他从小就不爱看书,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你给朕说说吧。”
“亨利愿意听我说?”
“说。”亨利把书丢到希尔德布兰身上,自顾自躺进被窝里,“像从前那样。”
希尔德布兰哑然:“这可不是故事书。”
“你想办法,反正朕不愿意再看了。”
希尔德布兰干脆把书放到一边,沉吟片刻:“和你说说我在修道院的事吧。”
亨利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犹豫着应道:“唔。”
希尔德布兰侧身支在亨利枕边,将他半拢进自己臂弯里:“修道院是一个封闭的世界,一开始我只住在靠近正门的外围,那里是专门用来接济难民的地方。但是我想我的人生一定不能永远靠着别人的施舍度过,所以我在五岁的时候真正成了一名修士。”
希尔德布兰在说着这些过往时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异样的神情,相反,因为亨利就在怀里,他的眼中还有着淡淡的满足:“修道院的生活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苦,人在里面至少不会遭受饥饿和疾病的困扰,只是要做的事比较枯燥而已。我们每天早早地起来劳作,到了接近正午的时候就开始诵读《圣经》,用过午饭可以短暂地休息一个小时,接着又是劳作……”
亨利打断他惊讶道:“修士也要劳作吗?”
“当然,修道院虽然能获得外界的经济支持,但也需要内部人员经营,我当时只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修士,这些体力劳动自然躲不过。厨房、药田、粮仓……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去。”
亨利半阖起眼,在心里默道:所以你才会下厨,才略通医术……
希尔德布兰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那时我只认得一些常见的草药,用法却不得而知,真正接触到医术还是在我到缮写室抄录典籍之后。很多希腊和罗马的古籍都被收集在修道院的藏书室里,把他们和教义编写在一起也是修士的任务。但其实我们都看不懂那些文字,只是机械地抄,抄得多了才慢慢猜到一些……”
那样的境况亨利想来只觉暗无天日,情不自禁地抬眼看向上方的男人,视线在不经意间触到一抹琥珀色的光,不由怔愣了一瞬。希尔德布兰英俊的面容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忽明忽暗,见他看过来顿时止住话语:“怎么?”
亨利掩饰性地抿了抿唇:“说点别的。”
希尔德布兰轻笑一声:“果然,太无趣了是么。”
亨利别开脸:“还好。”他只是不习惯将希尔德布兰和那些庸碌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我不过是想让你知道,一个人在拥有足够强大的能力之前,是没有资格骄傲的。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骄傲是什么感觉。”
“你的意思是,朕还不够强大。”亨利笃定的语气中带了丝不快。
“是。”希尔德布兰直直地应了一句,接着轻松压制住他踹过来的脚,“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强大的人,就算是现在,我也不敢说我无所畏惧,所以你没必要太过执着。”
“但你正是因为执着才一步步走到这个位子上,你有什么立场跟朕说这个。”
“我执着的不是权势。”希尔德布兰在亨利微卷的发梢上拨弄了一下,“一开始只是不想日子每天都过得那么无趣,每次有能到外面去的任务我都会领,后来院长看我表现积极又总是独来独往,就把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也交给我去做。”
“见不得光的事?”
“嗯,”希尔德布兰神色瞬间冷凝下来,“乱得很。”
亨利见他不想多说也大致猜到了些什么,于是生硬地转移话题:“说回‘执着’。”
“这样的任务做了三年,十三岁的时候我终于离开修道院,进入了教廷。”希尔德布兰没有马上满足亨利的好奇心,继续款款地叙述着,“很多人认为我野心勃勃,但其实从教廷总司铎到大副祭这十年都是顺其自然地度过的,教宗提拔我,我就再往上走一步,好好地活着是我那时唯一的目标。”
就在亨利快要不耐烦地坐起来时,他才真正切入了正题:“第一次兴起执念还是在我奉命入宫之后。”
听到这里亨利慢慢静下心来,本以为接下来的一切终于不再让他感到陌生——却没想到希尔德布兰竟然再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当时大主教安诺隐隐有要篡位的迹象,前任教宗让我入宫争取先皇的支持……”
亨利闻言狠狠皱起眉头:“不,你那时明明……”
“我隐藏了身份。”不等亨利质疑希尔德布兰便如实交代道,“前任教宗已经老了,而安诺身为选帝侯之一,不仅正值壮年,势力也不容小觑,在双方旗鼓相当的情况下我不能贸然站队。”
“所以你干脆将计就计,做了我的老师?父皇还真以为你厌倦了教会的生活才选择入宫。”亨利感到荒谬,“前任教宗估计也认为这是你为了接近父皇所使的手段吧,一举两得,呵。”
希尔德布兰抚着他白玉一般的脸颊,拇指擦过柔软的唇瓣,定定地看了他半晌:“若非如此,我不会遇到你。”
亨利不喜欢仰视的感觉,于是避开他的手坐了起来:“你是该庆幸,朕是一枚多好的棋子啊。”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怎么,难道你想说你对朕一见钟情?”看着希尔德布兰眼里翻涌的浓烈情绪,亨利自嘲一笑,“朕那时可只有十四岁。”
“其实我当时……挺嫌你的。”
亨利难得自作多情一回,就这么被希尔德布兰拆了台,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希尔德布兰握住他袭来的手,顺势与他十指相扣起来,“你总是让我感到为难,要知道我就连杀人都毫不手软,但是对着你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分明是你承担不起杀害帝国皇储的后果,何必把话说得这么好听。”
“我有上百种方法能让你悄无声息地消失,哪怕先皇的耳目遍布整座皇宫也不会查到我身上。”希尔德布兰自负道。
亨利偏开头,躲过他灼人的目光:“为什么跟朕说这些。”
“既然你想知道我执着的是什么,我就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希尔德布兰扣紧亨利的腰,也不在意他回避的态度,反而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我本来只打算单纯地活下去,但是后来才发现我不仅要活着,还要纵情地活着。而你,能让我感到快乐。”
“不是嫌朕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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