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见到他的美,他的眼中没有美丑,只有男人女人,老人孩子……这些最基本的分类。
美丑不看脸,看心。
“滚……别多管闲事……”他吼,像是扞卫着最后的一点什么,只不过,那声音听上去实在糟糕透顶。
“你以为我想管你去死……”他笑,站起的身子微晃,一阵秋风扫过,他微微颤抖,然后转身离开。
突兀的一抹白,离开了他的黑暗。
很好。
他抑制不住又呕出一大口血来,眼前的世界暗了许多,暗得差点把那抹去而复返的白,看成了黑。
“喂,撑着点,我也去医馆,正好顺路。”那人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确实清清楚楚地传进了他的耳朵。
那声音柔和而不造作,不是救或者不救,而是正好顺路。
话音里有一种诡异的力量,剥夺了他所有拒绝的权力。
第二回:有苦难言
“外面凉,来,喝杯热茶暖暖。”
暖烘烘的屋子,不大,烛光摇曳,映着两个人影。
一个素衣盘发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一个黑衣劲装满脸淡漠的年轻男子。
“……”男子有些拘谨,接过了茶,没看没想,一口饮尽,温热的液体落入肚中,暖了身子,或者还有心。
“当年我丢弃你,也是逼不得已……”女人凄凄哀哀,说得百般无奈。
男子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的女人,烛光摇曳,光影晃动。
看不清。
“没想到你竟没死,还找到了我,我很羞愧……”羞愧在嘴边,却不在眼里。
男子掩下眸子,找不到话说,他来寻个缘由,不为认亲,不为杀人。
“如今,你找上我,是要我还债的,是么?”阴冷的笑容在女人唇边勾起,坚硬的指甲刺入了掌心。
还债?
男子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两个字所包含的所有意思,一股子钻心的剧痛自腹内翻腾而起!他的身子一震,脸色一白,压着一口冲将上来的腥甜,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他的母亲?!
“唔……”腹内的剧痛还没缓过,又有什么冰冷的物件强行埋进了身体里!他眯着眼睛,看着近在眼前、冲进自己怀里的女人,这次,眼睛里再也没有任何情绪。
冷,只有冷。
女人哭得稀里哗啦,咆哮着什么,他听不清楚,一掌拍开了女人,控制着力道,没有伤她。
身形不稳,冷器撕咬着血肉离开他的身子,痛,伤和痛。
女人手中握着的短剑还在滴着血,而他左腹上赫然一个透风的血洞,也在滴着血。
男子抬头看那女人,看不清楚,一开始就不清楚,现在更是没必要清楚。
“清了。”
他口齿清楚地说了这两个字,毫不拖沓,没有感情。
清了。
十月怀胎之苦,生产之痛,母子牵绊之情,如今,都清了。
问不出缘由,却感受得到恨意,有些事情无需那般清楚透彻,有些人也无需那般期待守望。男子转身便走,他今日来,本就不是为了认亲或者杀人,当然,也不是为了悲伤或者痛苦,不是值不值得,而是想不想。
短暂的昏厥,他下意识地努力聚集着拼命消散的意识,全身的伤处都在叫嚣着疼痛,隐隐约约,昏昏沉沉间,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仿若隔得很远,又好像贴得很近。
“小越,如何……”
“外伤有两处,伤口窄而深,内伤极重,骨有断裂,而且中了毒……”
“伤成这样,没有满地打滚倒也稀奇……”
“如果扔着不管,估计也就盏茶功夫……公子,莫管闲事,赶路要紧。”
“小越……你说像他这般杀手,让人又怕又恨,落到这般田地,定不会有人帮扶,不再补上两剑,已是仁慈,对不对……”
“公子,这样的人,离得越远越好。”
“……”
“……公子!你做什么?!”
“……喂他吃药啊。”
“公子!王爷千辛万苦帮您配的药,怎好随便赠与他人……”
“我没随便……小越,我很久没这般认真了……”
“公子为何非要救他?!明知王爷最不喜公子与……”
“王爷那,我自会交代……第一杀手这么窝囊,我实在看不下去……”
窝囊?
这词说得真是极好!
在一片剧痛的焚烧中,他笑了笑,耳边的话语渐渐模糊不清,最后一丝清明也再撑不住,无边无际的暗彻底铺开,原来……心里终究是在意的,要不何以这般狼狈?
杀手不笑,笑了也是假笑,发自于嘴角,而不是内心。
这是谁说的?
冷青翼微微愣住,看着那人嘴角一抹淡笑。
竟是……无法言喻的纯粹无染!
******
苍凉、衰败,秋天是冷青翼最讨厌的季节。
也是心疾,最容易发作的季节。
软轿里,一个陌生男子重伤昏迷,冷青翼只好随着轿子,一路步行。
心口,密密麻麻的疼。
脸色一分分白下去,汗水一颗颗冒出来,身子很重,脚下如灌了铅。
视线忽明忽暗,他想休息,但他们得赶路。
景阳说,午时相见,有要事相商。
景阳……
记忆中,景阳留给他最多的是背影。十分高大伟岸,站在他的身前,为他挡去一切伤害,将他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从他五岁开始,这一路走来,竟是走过了十九个春夏秋冬。
可是,所有的保护,过了头。
“嗯……”心口骤然一阵剧痛,口里有些腥气,摇晃的身子一个不稳,便扑向黑乎乎的大地。
毫无悬念的,跌得扎扎实实。
没人出手扶住他,不让他跌倒,甚至他跌倒了,也不会有人过来把他扶起来。
因为,没人敢。
谁也不能碰他,碰了他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
“公子,要不要紧?!”
这句话把他给问笑了起来,自嘲地笑。
“唔,小越,真疼……”他蹙起好看的眉,一张巴掌大的绝色面容惨白如纸,唇角却带着若有似无的笑。他无力地趴伏在地上,微微颤动,时间慢慢过去,还是没人碰他,没人扶他。
“公子,把药吃了。”
他乖乖地张口,把凌越递过来的药含入口中并不吞咽,而是伴随着苦涩的味道,让药一点点化去。
“我骗你的,嘿嘿。”大约缓过了劲或者药效起了,他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其实,没那么疼。”
凌越皱眉。
凌越原本是景王爷的侍卫,如今待在公子身边,公子唤他小越。
待在公子身边已经七年,凌越一直本本分分,没有半分越矩或者私心杂念。
王爷说过,公子是主子,只要有敬畏之心就可以了,其他的,统统不能有,有了,便是死。
这不是威胁恐吓,这些年下来,前前后后当真死了不少人,不少王爷口中的逾矩之人。
此时,冷青翼已经摇摇晃晃地走了,他却在原地,蹙眉看着之前公子摔倒的地方。
突兀的、棱角尖锐的一块冷硬石头。
“公子……”凌越轻松几步,便追上了冷青翼,想问的话堵在喉间,化为乌有。
冷青翼原本一直按在心口的手,下落到了小腹,使力按着,身子微微发抖,看着都觉得疼。
已经不用再问,之前摔倒,那石块的坚硬定是毫不留情地伤了他。
原来,那句好疼,并不是玩笑,虽然说得那般轻巧。
“以后摔跤,我定要选个平坦的地方,你说是不?”冷青翼笑着,略显狼狈。
“公子为何执意要救那人?若是坐在软轿里,怎会生出这许多事端?”凌越性子耿直,虽说一直恭恭敬敬本本分分,但偶尔遇上些不明白的事,便会皱眉,一旦皱了眉,这说话就没了轻重,冷青翼倒是喜欢,喜欢这份在许许多多恭敬疏离中偶尔的“不敬”。
“救都救了,摔也摔了,这时把他扔了,我岂不是亏了?”刚才那一跌,撞得着实不轻,小腹一阵阵抽绞,疼得他眼前微微发黑,“要不,我们休息一下再走?”
“公子,恐怕会误了时辰,王爷着急。”凌越虽有不忍,但仍尽职尽责地提醒道。
对哦,说到着急,很久以前,好像也有那么一次,因为遇到了暴雨,有个侍卫擅做主张,让他晚了半日与景阳碰面,结果,景阳站在门口生生等了半日,而那个侍卫,很快便消失得再也找不到痕迹。
“也对……嗯……”他迈开步子打算继续前行,却是眼前一阵昏花,小腹内胡乱翻搅,让他想吐,伸手想要扶住什么,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他以为会习惯的,原来还是习惯不了。
他以为会再次摔倒的,结果……
没有。
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熏得他再也忍不住吐了起来。
晚膳时,他便有些心疾发作的迹象,食之无味,也就喝了一小碗小米粥,不过两口就吐完了,接着又吐了些未完全吸收的药,然后就是干呕,痛苦的、毫无意义的干呕。
“坐你的轿子……”冰冷虚弱的声音,却让他觉得无尽的暖。
陌生的气息缠裹在血腥味里,他却一点点地剥离出来,鬼使神差般,他放任自己窝在那一片温暖宽阔的胸膛里,有些苦涩,有些委屈,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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