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如既往地做着可怕的梦,梦魇侵蚀,他无处可逃。
梦里有许多人,站立在他的面前。
那些已经死去的人。
因为他而死去的人。
这些人,曾经伴着他,度过一年、一个月、一天或者只是一个时辰,他们看着他,关心着他,照顾着他,和他一起笑,一起说话,一起散步,一起看书……
但他们都死了,除了小越,所有人都死了。
因为……他们的越矩。
不该伸手扶他,不该爱慕地看着他,不该在背后小声地提起他,不该那么过分地关心他……
而真正不该的,是他自己。
不该看着他们发自心底的笑,不该依赖着他们撒娇,不该想着对他们表示自己的感激,不该在他们死后默默流泪……
因为,他明明懂得,景阳那份强烈的独占欲和他亲手丢弃的自由。
折翼的鸟儿,还妄想着什么天空?
他的灵魂本该是被锁了手脚,蒙了眼睛,他的性子本该是冷情残酷,疏离淡漠。
可偏偏不是,他的心,那般不得安分。
他仍在梦境里沉浮,床边坐着的那人也仍在看着他。
只是,深情的眸子渐渐的、一分一分的变得阴郁。
“别死?小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缓兵之计吗?”
“你越是在乎的东西,我就越要让他毁得彻底!”
“我不在乎你恨我,惧怕我,只要你是我的,你的眼里心里只有我,我不在乎杀多少人,造多少孽!”
景阳说话间,已是站起了身,用力一掀,便掀开了冷青翼身上的被子,寒意瞬间钻了进来,冷青翼下意识地发抖。
保养得犹如白玉般的手指,慢慢解开冷青翼的衣扣,雪白的身子一点点袒露在空气里,阵阵战栗。
有力的大掌一下子按在那心口位置,柔软光洁的皮肤瞬间扭曲,冷青翼下意识地一撑,很快又瘫软下来,毫无血色的唇轻哼微启,呕出一小口血来。
掌根在那最脆弱的地方揉动,景阳看着冷青翼的痛苦和脆弱,却好像抚平了自己内心的痛苦和烦躁。
“他在哪里?他在你的心中哪个位置?让我把他抹掉可好?我帮你把他全部抹掉可好!”手下的力道一点点地加重,景阳的眸子里一片癫狂的血红,他爱他,但他更恨他,恨他不如他那般爱他。
过度的压迫,让冷青翼无助地痉挛,鲜红自唇角一缕缕滑落,窒息的痛苦不断将他淹没,他没有醒来,似乎就要这样永远不会醒来。
第六回:心不相同
“王爷!”过来送药的御医几乎吓破了胆子,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王爷,快快住手,这冷公子的身子可不能再……”
“本王知道轻重!”疯狂止住,景阳松开了手,看着那白皙的心口赫然扎眼的红印,心中又有了些悔意,自怀里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碧绿的药丸,助冷青翼服下。
“王爷,这药可是皇上御赐给王爷……”御医几乎立刻就看出那药的珍贵。
“给本王和给小翼没有分别。”那是极好的药,世间不过几颗,但他从不吝啬,对于冷青翼,哪怕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唯一一颗药,他也会眼也不眨地让他吃了。
“是是,冷公子遇到王爷当真好福气。”御医连连称是,一副巴结模样。
“是吧,你也这样觉得?”这话对景阳无比受用,心情仿佛一下子就好了许多,“快快给他医治,之后去王总管那边打赏。”
御医满是褶子的脸上喜笑颜开,赶紧凑过去,一番扎针敷药。
“王爷,还请您为公子把衣物穿好,被子盖好,这公子之前便是受了风寒,如今高热,还得好好保重,是小的医术不高,每次劳烦王爷帮冷公子掀被脱衣……”那御医很是会说话,景阳微愣,便心安理得起来,他细心温柔地帮冷青翼整好衣服盖好被子,“王爷,如今冷公子还要再服一帖药,下人正在熬,但小的怕下人粗鄙掌握不好火候,若是王爷在一边看着,冷公子醒来知道,定是会万分感动。”
“如此甚好。”景阳像是一下子心情大好,在御医的恭送下离开了屋子。
那御医转身关门,满脸惊惧,这景王爷阴晴不定,留下来指不定还出什么乱子,若是屋子里这人死了,自己能有几条命来赔……
“刘御医?”身后景阳催促,略有不耐。
“来了,来了。”满脸堆笑,果真庙堂之人,神情变化真是奇快无比。
两人走后,凌越带了名丫鬟进屋,交代了几句,也便退了下去。
那丫鬟不停替冷青翼换着冷帕子,但高热一直不退。
之后景阳差人送来药物,自个儿却没过来,想是那刘御医果然好本事,终是让冷青翼安生安生。
到了后半夜,那丫鬟困顿不支,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一抹影子无声无息地蹿了进来,闪电般点了那丫鬟的睡穴。
别院里这些个蹩脚的守卫,怎能看得住他?
他分明已在别院里来回几趟,但那些眼拙的守卫,却还当他留在屋内。
不,也不能全怪那些守卫眼拙,毕竟,他本就是属于黑夜的一部分。
长久的岁月,他早已自由惯了。
无论如何地方,他若要走,没人拦得了他。
如今,他不走,不过为了床上这人。
听说,他病得很厉害,在石云亭的时候。
那时候,笑得那么灿烂的人,怎会转瞬间灰败成这样?
他微微想不通。
不过,让他更加想不通的,是之前看到的那一幕。
他想不通。
当然,他也没有纠结着细想。
“嗯……”床上的人痛苦地蹙着眉,微微张着口急促地喘息,高热让他的唇瓣干裂着,身子也止不住地颤抖。
苍白、无力、虚弱。
对比着记忆里那般的笑容,让他也不禁跟着蹙眉。
抬手按下,与之前那个什么王爷一样,按在同一个位置,心口的位置。
隔着软被、衣物,感受着那薄弱的跳动,骗不了人的病痛。
缓缓的、暖暖的内息一点点注入那个残缺的脏器,温柔地将它包裹起来、保护起来,为它抚平疼痛,注入新的力量。
他的伤势未愈。
他的伤势倚靠着他的内力。
但他把内力给了他。
他很少想为什么,只做想做的事情,如此而已。
“咳咳……”一阵压抑不住的轻咳,唇角溢出一些血沫,他用手背擦去,收了手,收了内力。
床上那人看起来好了许多,双眉微微展开,呼吸也不再那般急促。
转身,身形微晃。
离开,不曾眷恋。
他的内心舒坦,以为是还了人情,却不知……
欠与还,纷纷扰扰,丝丝缕缕,其实便是一世纠缠。
“唔……”缓缓睁开眸子,浑身酸痛难当,喉咙里燃了火,干得生疼。
“公子!你醒了?!太好了!烧也退了些!”丫鬟几乎欢呼雀跃。
“……”他勉强撑起一丝笑意,安抚旁人的担心,下意识地按向心口。
好暖,为何这般暖?
仿若驱逐了所有寒冷和疼痛……
一直一直,从来不曾有过的温暖。
******
别院不比真正的王府,自是大不到哪里去,但他和他却是一直没有碰到面。
他静静地养病,他静静地待命。
两人都对对方不闻不问,倒是另外一种独特的默契。
“公子,今日见你的气色好了许多。”凌越笑着,想着那日冷青翼的苍白冰冷,仍是心有余悸。“那日我随王爷去办事,要不然也不会……”
“怎能怪你?”冷青翼将手中的书放下,笑看着窗外的阳光落叶,“我这病,本来就是随时便会去了的。”
“公子说什么呢!有王爷看着,公子才不会……”凌越赶紧纠正,一脸正经,“公子要多多顾念着王爷才是。”
“……”冷青翼微微垂首,唇角勾起自嘲的弧度,“小越,一共三十九个人了呢……”
“什么?”凌越跟不上这有些跳脱的思绪。
“我不想他是第四十个人。”冷青翼将目光从窗外拉到了凌越的脸上,“从他开始,我要把这个数字终结于此。”
“公子……”冷青翼依旧在笑着,但那笑容让凌越觉得陌生。
“哦?小翼这般同你说的?”景阳挑着眉,眯着眼睛,看着眼前半跪在地上的凌越。
“是的。”凌越如实说道。
“很好……哈哈哈,很好,我们便来看看,他怎么终结这个数字吧!”景阳狂妄地大笑起来。
“王爷……”凌越咬牙硬着头皮接着说道:“属下认为,放过那人会比较妥帖。”
“……凌越,做好你的事,其他的,不要……越矩。”景阳拂袖离去,哪里听得进半句劝。
凌越依旧半跪在地上,内心满是不安。
深夜。
他为杀人而来。
今夜,杀了人,他便与他再无瓜葛。
要杀的,是右相,据说,不是坏人。
他是杀手,从来不是什么好人,自然不会只杀坏人。
他很快找到了右相的屋子。
屋子里,只有右相一人,年过半百的老人。
这个时辰,没有睡在床上,而是端坐在桌边,像是等人。
这份胆识,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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