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和魔王的幸福生活 (寒江.妃子)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寒江.妃子
- 入库:04.09
看来白天那一趟行程的确对他有所触动——元绍随意坐上床头,舒舒服服地伸展了一下肢体,轻轻一笑:
“想明白了?——沈家那个老头子,今天对你说了些什么?”
“想明白了。”凌玉城也回以微笑,坐回桌前,将今天在祠堂中的对话一字一句娓娓道来。权倾天下不足道,千秋史笔无足论,打动他的,只有楚王回答其父责问的那一句话——
“世人评说与我何干?面首也好,什么也好,我自己知道我不是!我问心无愧!”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似黄钟大吕,振聋发聩。
也曾遭举世鄙弃姗笑,也曾被家人不谅不容,可是,那个人,却能如此的坚定坦荡,无惧无愧。
沈家祠堂青衫磊落的年轻文士,奉先殿朝服玉带的社稷重臣,一年老一年轻的两张面容,在凌玉城长久的注视中,渐渐合成一张。
面对手执家法的盛怒老父,面对担忧责备的兄长幼弟,面对祠堂中一排又一排黑沉沉的牌位,面对冥冥中注视着的天地鬼神,那个五十多年前与他几乎同龄的青年高高的昂起了头,大声回答:
“我自己知道我不是!”
只因如此,便能问心无愧,把世人目光、千秋史笔尽皆视若无物。
那你呢,凌玉城?
十年征战,累累功勋,在被投入死牢、又得知虞夏朝廷把他丢出去比武招亲的时候,他对那个朝廷、那个皇室,就再也不剩下半点眷恋忠诚。
他和虞夏,已经两不相欠。
云阳侯府也好,凌氏宗族也好,他本来就没有多少感情,而挥洒了自己十年青春的北疆,真到需要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下不去手。左右那些忠诚于他的人都跟来了北凉,留在原地不肯走的,从此就是敌国。
真正让他日日夜夜痛入骨髓,每一想起来,都恨不得在心口划上一刀的,无非是以男子之身,却要嫁给另一个男子——无论冠在身上的名头是皇后还是什么,说穿了,不过是高级一点的男宠罢了。
可是,真是如此吗?
从一开始,元绍就说得明明白白,要的只是一个臣子。
一年多来以礼相待,严守君臣分际,从来没有逾越过一步。
在那人身边,为臣为将,除此之外,没有让他做过半点超出臣子范围的事情……
“我自己知道我不是!”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不能问心无愧?
他过去被人骂得难道还少,叛徒,奸党,屠夫……至于娈童嬖宠,以色事人谋取荣华富贵的名声,因了他比女子还要精致的容貌,从小到大没有一日断过。
那时候可以付之一笑,现在又有什么必要,日复一日的痛苦纠结。
——你自己知道你不是!
昔日如此,今日如此,未来如此。
一朝打破迷关,回首看去,那折磨得他夜夜不得安枕的枷锁,竟然如此无力而可笑。
从今而后,再也没有什么可以伤他。
万众唾骂鄙夷也好,青史上千载污名也罢,既然问心无愧,那些外物又与我何干?
凌玉城蓦然微微笑起。
“所有种种,当日陛下早已对臣说过……被外人言语迷惑了这么久,还累得陛下为臣操心,臣实在是惭愧无地。”
看他这样子是真明白了。元绍忍不住摇头,抬手指了指他,用力板起脸,笑意还是压也压不住地从话中流淌出来:
“就算不信朕的话,难道这一年多,你都没看到朕是怎样待你?——简简单单一件事,居然这么久才想明白!都说你聪明,朕看你实在是笨得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还有一段,但是明天要出去,今天得早点睡了~~~晚安~~~~
第77章 与君结发授长生
被主君这样毫不客气地数说着,凌玉城只是无声微笑,胸臆间满满的都是暖意。想要再说些什么,神色一动忽而住口,片刻,轻轻的脚步声停在堂屋门外,一个恭谨的声音隔门响起:
“启奏陛下,杨医官在外候旨。”
“传!”
扔过一个“且不跟你计较”的眼神,元绍微微坐直了身子,扬声回答。一会儿工夫门扇吱呀推开,杨秋拎着药箱踏进卧房,在南窗下的榻边拉了个凳子坐下,开始给凌玉城做例行的诊治。这么些日子过去,凌玉城腿上伤势已经愈合,连淤青都褪了个干净,杨秋所做的,不过是用针灸为他拔除湿寒,而后徐徐调理内腑,扶正祛邪。
轮流切过凌玉城双手腕脉,杨秋眉头就是一挑,凝神对凌玉城脸上细细打量。看了半天,也不多问,低头摆开针艾,在他腿上自顾自地忙活。一轮扎针、推拿、艾炙过去,等当晚的诊疗做完,他坐到边上低头书写脉案和药方,慢悠悠地随口叮嘱:
“大人这几天恢复得不错。小心保暖,不要让病情反复,再过些日子就可以痊愈了。”
医官告退离去,凌玉城整了整衣服从榻上立起,唇角忽然勾了一下。“怪不得前几天派遣太医的时候,陛下忽然把我的人派去沈家……”
“你的人?”
元绍一挑眉,似笑非笑地反问了一句。凌玉城却并没有立刻起身惶恐请罪,只是向前略略倾身,放低声音回道:
“连臣都是陛下的人……”
他说话时半扬着脸,目光流转,微微含笑,眼底一点亮光莹莹欲活。更兼如此轻言低语,末尾若有意若无意抬起一个微翘的长音,元绍不知不觉呼吸一窒,刚才那点稀薄的不快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赶快把自己收拾整齐。”顿了一顿,他抬手指了指凌玉城,努力板下脸来,“一头乱七八糟的像什么样子!”
“臣遵旨——”凌玉城应了一声,移到桌前,拉下发上束带继续梳头。元绍靠在床头看着他拿着把疏齿的黄杨木梳,一下一下从头顶梳落,曾经及肩的断发现在已经长了一拃多长,便似一匹乌黑发亮的缎子披满肩背,烛光摇曳下赏心悦目。
可惜,当时那一剑实在削得太狠……要留到腰间还得再养几年。惊觉自己的思绪不知何时飘到了奇怪的地方,元绍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另起了个话题:
“朕记得,你们夏人,冠礼之后都是互相称呼表字的?你的表字是……”努力回忆了一下,好不容易从记忆深处扒拉出来,“……温泽?”
没办法,平时不用,就是容易忘记。
“陛下说的正是。”凌玉城手里不停,背对着他回了一句。这把梳子贼重贼重,杨秋非逼着他每天至少梳一百遍头,还说什么可以活血,……见鬼,他宁可去打几套拳出上一身透汗!
“温泽……”元绍低低沉吟了一下。“玉有五德,润泽而温,仁也,倒是扣了你的名字。谁起的?”
“虞夏嘉佑皇帝所赐。”凌玉城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半点喜怒爱憎。获赐表字的时候他才十七岁,离正式冠礼的年龄还有三年,却已经在北凉境内转战数月、横扫千里。后路已断死中求活,他为了带着下属安全回归再无顾忌,但是那一场赤地千里、刀枪过处不分军民妇孺的杀伐,却让他返回之后饱受诟病……
按例计功的同时,圣旨赐下了那个表字,作为对他的责备和告诫。
“这个表字真不适合你。”对凌玉城这样冷淡的称呼故国君王,元绍很是满意,声音里也带出了淡淡的温度,“朕重新赐你一个,如何?”
房间里并没有响起回答的声音。元绍抬眼,就看见凌玉城放下手里的木梳,起身整了整衣襟,面对着他端端正正地长跪下来。
到此地步元绍也不言语,自去桌上取了一柄牙梳,方才站定在凌玉城面前,一手把他头发拢了拢,另一手执梳细细由顶心梳到发尾。烛花轻爆,两人相距盈尺气息相接,却没有谁在这一刻说出任何一字,只有牙梳沿着发丝滑动的声音在卧房里轻轻响动。
盏茶工夫满把青丝拢成一握,元绍放下梳子,目光在桌面上扫了一眼,选了枚莹洁光润的羊脂玉簪,轻轻插在凌玉城发间。
“朕曾读古诗,有一句诗一直非常喜欢,读过一遍就再也忘记不了。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他将手中满把青丝利落地盘成发髻,再用玉簪仔细固定,而后抚上凌玉城发顶,轻轻按落:
“与汝结发,字汝‘长生’,可好?”
长生……
凌玉城双唇翕动了一下,喉咙里却像哽着什么硬块一样,无论如何发不出声音。
从来名以正体,字以表德。表字中蕴含的,是父师长辈对子弟的期待和告诫,像他之前的表字“温泽”,扣的就是一个“仁”字。作为主君,元绍完全可以为他赐下任何一个符合臣子身份的表字,然而最终选择的却是“长生”……
他静静垂下头,轻而又轻地回答了一句:
“多谢陛下。”
元绍动作很快,第二天就亲笔题了“长生”二字,交予少府,让他们镌个印章上来。两天以后凌玉城从军营回来踏进寝殿的时候,就看见元绍半转过身,将手里把玩着的一件东西放到他面前。
小小巧巧的一方玉印,寸半高,半寸方圆,通体由羊脂美玉琢成,入手玲珑温润,洁净无瑕。印纽是一条衔着灵芝的螭龙,龙口就着糖色雕出一支朱色灵芝,虬曲盘旋,形状奇古。信手翻过印章,端劲挺拔的“长生”二字朱文,四周连绵云纹环绕,为印文的刀工生生添上了几分柔和蕴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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